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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甚好,甚好林绣心里乐不可支。不过此刻端出了掌柜的派头,只冲他点头,不露齿地轻轻一笑。 送走来客,林绣和苏柔对坐着嗑瓜子。 这次远行很让人憧憬,不过千里迢迢的,等车马盘缠万事俱备,不知道几时才能出发。 林绣突然灵光一现,“运米粮的每月十三与二十都有两支队伍,不如与之同行。” 桃枝懵懵点头,苏柔却不能不多想,若半路遇上歹徒,或者同行人里有个别宵小 她斩钉截铁,“我和你们一起去。” 林绣哭笑不得,“好jiejie,店里真真少不了你。” 珠帘掀起,几位客人迈步而入,点名要吃酥炸鱼。 小黄鱼拖清凌凌的蛋清,裹稀面糊慢炸,再烹上薄醋,正是苏柔拿手的津门菜。大厨让蜜枣堵了嘴,被不由分说推回厨房。 林绣丢下瓜子,拿起菜单笑盈盈地问客官吃点什么。点完一溜菜,她顺便解释下自己的行程。 坐着的几位皆是一惊,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林掌柜可要快些回来。” “就是,我们还等着吃及第粥呢。” 听这言语间还有些不舍,她笑着一拱手,“各位照常来就是了,店里有苏娘子在。” 说话间,珠梨端上几个青花小碟,“诸位尝尝我们苏娘子做的京糕雪梨丝。” 众人的注意力全被这盘雪白并浅红的凉拼吸引去。 几只大梨斩成手指来长、上下一齐的细丝儿,齐齐整整码开一溜,摞成尖尖几叠。有红通通山楂糕点缀,愈发显出梨丝白得轻盈,水头十足。不知是借了小香醋还是山楂的势,闻着还有股齐根掐下的梨花骨朵的淡甜。 林绣递上筷子,嘴角微翘,“今日只送不卖。” 被这点“小恩小惠”迷晕了眼,食客们捉了筷子就吃,嘴里鼓鼓囊囊都顾不上叫好。那点子不舍早抛至天边。 夹一大筷大嚼,不消吞下去唇舌间就尽是雨打大白梨的清气。山楂糕软韧,为醋汁沁透,酸香与甜蜜被碾碎在唇齿间,越品越有味。 等一盘开胃小菜见底,才意犹未尽地抹抹嘴奉承道,“托林掌柜的福,这般新奇的吃法,还是第 一回。” 收起洁净如新的盘子,林绣眉眼一弯。毕竟满清贵族的好东西,连此朝的皇帝也吃不着呢。 火星在灶膛里乱飞乱舞,激起“吱吱哇哇”的爆鸣。苏柔在灶前忙碌,菜肴陆陆续续上齐。 林绣偷个闲空,捉起笔继续绘她的饮食图谱。这一两个月里断断续续画着,薄薄一册总算快要完成。 不过这份安宁只持续了一会,有客人哼着曲走进。她从纸堆里探出头,定睛一看,还是老熟人。 陶玄安赶着打烊的时刻翩然而至。许是秋凉,那柄折扇总算光荣退休。 他自来熟地拉了张椅子坐下,招呼桃枝上几碟小菜。这位已是轻车熟路,很能“反客为主”,不待跑堂的招呼,就自顾饮起茶。 隔壁用完饭离开,她捞起抹布“唰唰”几下,顺便有一搭没一搭地同他扯闲。 “扬州?” 陶玄安顿了下,“少说也要走个把月。” 他饮口茶接着说下去,“家里在扬州有几间小铺子,有什么事报阿蕴的名字就好。” 这再好不过,林绣笑着道声“多谢”。客人正在唤菜,她放下毛巾先为邻座端上鸡火莼菜汤。 一桌人刚用完素烧鲤鱼,唇舌间全是绵柔柔的淡甜和酱味,正好需热汤来顺。 瓷盆甫一上来,一股清润温暖的香气就朝脸前扑过来。 朱成吸吸鼻子,总觉莫名的熟悉。他在京城多年,喝过的莼菜汤不知多少,可总差点意思。 有的店家图省事,莼菜泡得烂乎乎黏在一起,毫无口感可言。还有用韭黄代替莼菜的,更是意境全失,让人倒胃口。 不过眼前的这道他不由得吞了吞口水。 陈郎君殷切地为他盛好一碗塞进手中。 朱成最爱喝guntang的热汤,可惜实在不健康,只能退而求其次,把它吹温了再喝。 鸡丝白嫩,火腿绯红,皆荡漾在满是绿意的清汤中。或遗世独立,或被莼菜缠上,青红交织地徐徐舒展。 他低头吸一大口,汤水入口暖热,满是水乡的温柔熨帖。莼菜淡香怡人,柔的好像清凌凌的水汽迎面而来。满碗的深碧浅碧乍一看像抚平褶皱展开的茶叶,嚼起来却有层清透的胶质,软软韧韧,毫不涩嘴。 再舀只火腿片细嚼,七分精瘦rou的劲道厚重中,剩下三分肥油膏的腴美仿佛被热汤激发,全化在了舌尖。鸡丝神散形凝,不消咀嚼,在叩到牙关的一刹那就化为绵绵鸡蓉,和着鱼露的鲜和星星点点的油花一同吞下。 味蕾从不骗人,他紧皱的眉头不由自主舒展开。 陈郎君满脸期待地转向朱成,只见他弃了调羹,在碗边轻轻一嘬,接着再没放下碗。 看来这事有门。陈郎君喜上眉梢,林小娘子果然从不让人失望。 喝完满满一碗,朱成才用帕子擦擦嘴,大赞好鲜甜。 过了饭点,店里只剩寥寥数位吃酒聊天的客人。其他桌的几位被这桌香气熏得坐不住,差点起了讨一碗尝尝的心思。好在林掌柜熬了满满一锅,人人都有。 一时间店里只剩下莼菜入喉时的吸溜声和调羹擦过瓷碗底的清脆响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