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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房是四川常见的大土灶,两口黝黑的大锅,中间台灶镶嵌着一个黑漆漆的铁罐,茂梅揭开盖子手脚麻利的从铁罐里舀了热水倒进脏碗的木盆里。 早上喝的白粥,泡得酸辣的豇豆,蒜蓉拌的小黄瓜,酸甜的小萝卜,主食是松软的小白馒头,小巧的长方形两口就能吃掉一个,还一人煮了一个白水蛋。 茂梅见自家新嫂嫂蹲下来帮忙洗碗,笑得眼角弯弯:“二姐爱做饭但是不喜欢洗碗,三姐光是抱怨洗碗洗衣服把手弄糙了不好绣花,我帮她洗碗她帮我做新衣服哩。” 这和阿祖理解里的大家闺秀不太一样,便小声问:“那冬儿和春儿呢?” “她们忙着呢,这主院四个院子里就住着我们一家六口,平日的洒扫清洁,三餐准备食物和柴火,还要照顾爹,帮我们跑腿,哪儿都不得闲。” “煮饭洗碗,洗衣这些事都是你们自己做吗?” 茂梅头一点:“爹说女娃儿出不得门,当然要打理好家里。” “早饭的时候没看到她们两个。” “她们到东跨院跟外厨房一起吃,说是丫头其实都是佃户家的女儿,她家爹娘在东院子那边喂猪哩,现在又不兴卖身,就是经常帮忙做做内院的事情,爹又不让旁人进来,两个女娃儿也方便。” 早上的碗又不油腻,很快洗完。茂梅笑嘻嘻的转头:“说着话做事一丁点儿都不累,嫂子我们喝茶去,回头洗衣服也陪我哈。” 看着她娇憨的表情,阿祖也欢喜的点头答应。 回了饭堂便见春儿正捧着碗伺候公爹喝药,桌子边围坐着茂菊和茂兰,杨茂德也神情认真的盯着自家老爹一口一皱眉的喝着漆黑的药水。 茂梅一进门便捂住小鼻子:“爹,那个缺德医生开的药哟!这么臭,跟屁吧虫一样。” 杨老爹立马将举到嘴边的碗放回春儿手中的托盘里:“喝不下去。” 茂兰和茂菊转向小妹怒目而视,刚刚她们费了好多口舌才让老爹鼓起勇气喝药,她们又不是没长鼻子,当然闻到臭啦,这不是还忍着嘛。 杨茂德又开始皱眉:“不喝药我就去叫伍哥准备滑竿儿,到玉山医院去。” 杨老爹瞪眼:“你又想把老子丢到那个白森森的地方去。” 说完气息不均的喘息了一阵,脸色从蜡黄转成憋红然后变成青白。 “哎呦!别咳!”茂兰赶紧扑过去一个劲的给老爹揉后背:“你一咳就停不住。” 茂菊也不满地对自家大哥白眼:“明知道爹不爱听,大哥就不能不说?” 茂梅赶紧倒了白水递到老爹嘴边:“爹,我错啦,把药喝了呗。” 阿祖看着一家人前后忙碌,站在门口不知道该如何搭手,觉察到有一视线便抬头望去,正瞧见春儿微微转开的侧脸,她微微弯腰贴近老太爷细声劝道:“老太爷不是常教小姐良药苦口利于病?马医生说哩,这药闻着难闻但是不苦,不空腹吃一点都不烧心。二小姐知道老太爷早上要喝药,昨天晚上熬夜发的面,早上的馒头软和吧?二小姐还泡了米等会儿要磨米浆,说明天早上蒸甜糕儿,老太爷不是最喜欢吃?” 杨老爹看看自家二姑娘眼红红要哭的样子,撅撅嘴到底把药碗端起来。 酝酿了半天,杨茂德叹口气催促道:“快点喝,我一会儿还要搬去木楼呢。” 药碗一抖泛起涟漪,杨老爹抬头诧异的看着儿子:“今年咋这么早?”问完又看向站在门口的阿祖:“大媳妇儿过来坐。” 阿祖应了声乖乖的坐到杨茂德身边。 “知道就赶紧喝药,别让我分心。” 这次杨老爹没有再犹豫,只是一直苦着脸将碗里的药汤喝完,说实话那味儿真是不好受,阿祖在一旁闻着都喉头发痒。 见他喝完药,杨茂德松了口气推开手中的茶盏,大步的向外走去,只留下屋里的杨老爹继续苦着脸一会儿看看儿子,一会儿看看刚进门一天的新媳妇儿。 后面的一天阿祖都过得很充实,这地主家的小姐跟平常家的小姐不一样耶,自己洗衣自己做饭自己洗碗,连做个点心都用小磨自己碾米。不用出院门三妹也知道,菜园里那些瓜果蔬菜能吃了,吩咐冬儿准备食材。二妹做饭小妹教她烧火,三妹小心的从瓦钵里舀起米汤,除了留给杨老爹一碗其他的谁也不许动,这是掺了蜜留着给姐妹们保养皮肤用的,不然这烟熏火燎还不得早老了?阿祖看着她盘的花样繁琐的发辫,跟着大家一起笑,这个爱美的三妹哟。 蹲在竹林下囤积山泉的巨大石缸边,三个女孩嬉笑打闹着清洗换下的衣物,三妹坐在一旁的竹椅里手中捧着绣花的崩圈,上面一枝藤缠梅就快要完工。 好心情一直维系到了晚上回房,清凉凉的雨丝驱散夏夜的闷热,她散了发惬意的坐在床边听着沙沙雨声,这时门被推开春儿带着笑说道:“少爷搬去木楼住了,少奶奶早些休息。” 看着烛光里笑盈盈的少女,阿祖心里发毛半响只生硬的挤出一句:“知道了。” 等春儿一走,她立马扑过去栓上了门栓。 木楼?想起昨夜男人微扬的下颌。 阿祖悄悄凑到窗边掀起窗纱一角,远处二楼窗户透出的淡淡橘色烛火像是漂浮在雨幕里。 ☆、午后的眼睛 雨在夜半就停了,等阿祖伸着懒腰推开窗时,远处葱郁的青山和悦耳的鸟鸣让她轻松愉悦,但视线收回来时,满眼妖艳的花朵承载着雨后的清露美得……让她心情复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