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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家一年秋收税要交九千六百斤粮食,而他们家从佃户手里收上来的租子又都是油菜,光靠杨家自己开种的田地肯定是凑不齐的,幸运的是他家以往的秋收税都是多钱少粮的,几年攒下的存粮现在一次拿出近万斤,也不到库存的一半。 这近万斤的粮食四五十个人想一趟运走那是笑话,但一人也背了一袋一百斤的粮食口袋,这些粮今天就先跟着杨县长的车走,真正的大头还得等杨县长回头派人来运,杨家只需要把粮食搬到双凤乡上的粮站去。 头一回秋收税全部用粮食来交,杨家这回的动静可不小,近万斤的粮食靠人力运到四五十里外的地方,也折腾了三四天。四周围的大户和小地主都看在眼里,一时间上门来打探消息的,套近乎想要买粮的,杨家大院里一时来客不断,杨茂德也只能把杨县长说来开导他的话又转述出去。 金山的梁家家主,五十出头的梁荣耀也亲自来了,听了杨茂德的解说,干瘪瘪有些愁容的老头深深的叹了口气:“外头的情形比杨县长说的还差哩,成都那头除了提前征收好几年的秋收税,还有青苗捐、烟捐、卫生捐、青山费、马路费、招待费、人口税、花灯税,乱七八糟的多得很,人都说自古未闻屎有税,如今只剩屁无捐。” “维持不住的都在卖田卖地,但是这势头也打不住,成都那边打仗哩,田地也卖不上价,一亩水田才三四十块钱。”老头抽着旱烟叶子卷成的长嘴纸烟:“贵州和河南那边更惨,基本上村村都在拉壮丁,说是五个月就凑了四十多万人,结果哩?还没送到征兵所就跑了一大半。” 老头磕磕烟灰继续说:“现在抓来的人都用索索穿一溜串,还派人拿了枪押送,就这,六月里头还听说有烘营的事情。” “闹到这份上了?”杨老爹倒抽一口凉气。 “杨县长还算个能耐的,现在广汉、中江、金堂那边都被流民搅得不成样子。”梁老头打个叹声:“这秋收筹粮的事情,我倒是能给你出个主意。” “啥?” 老头看了看四周围才压低了声音:“找部队买粮。” “这……、。”杨茂德皱着眉,这秋收税的军粮本就是给部队筹集的。 “我有个子侄在部队里头做文职,他说他们第五师报了满员七千人,其实连三千都不到,上头发下来的军装、衬衣、被盖都被弄出去卖了。”老头咳一声继续小声说:“一个月领的白米就有一万六千多斤,留下吃的连零头都莫得,其他都卖了。” 杨茂德听了他的话,心里泛起无边的凉意:“这是哪里的第五师?这……胆子也太大了!” “嗨,你以为我想牵线让杨县长去找他买米?”梁老头摇摇头:“你只要把这法子告诉杨县长,他自己就能找到门路,告诉你,现在外头的部队啊,都这样!” 接下来的日子阿祖便觉得杨茂德像是揣了心事,连彻底戒掉大烟不再犯瘾也没让他有什么喜色,心事重重的去田里,心事重重的看书,连看着自己抚摸着肚子里的孩子也显得心事重重。 八月又送了一回油,从县城回来的杨茂德显得轻松了不少,梁老头说的法子他也告诉了杨县长,听他说梁老头所说的第五师可能是湖南、湖北一带的新军,从去年四川开始实行“适龄壮丁抽签”扩建新军,计划三年内在湖南、湖北抽丁七十万,四川过百万。 这是上面的军阀大佬看到了川军在战场的英勇表现,这次扩军虽然有这样或是那样的问题,但筹建新军有几个蛀虫也是常见的,他还给杨茂德看了些政府内部表彰的军报,显然联合抗日还是取得了很好的战绩。 杨茂德压在心头的石头落了落,又随杨茂泉去看了看他们新建烟店的门脸,再找伍哥以前的旧友弄到了便宜的一批子弹,等回到杨家大院的时候,便把外头的纷纷扰扰都扔到脑后。 因为即将来到的是一年中最重要的时节,秋收。 今年的夏季比起往年来说雨水算少的,难得充足的日照让玉米长得格外紧实,稻田里的稻穗也开始灌浆,挑一天晴好男人们便背上木制的喷洒桶准备给稻田追最后一次肥,百分之二的尿素和百分之零点二的硼砂,用水勾兑然后用喷洒桶均匀的喷洒在稻苗的叶穗上。 水稻抽穗灌浆结实期喷施叶面肥,能提高叶片光合能力,防止早衰。这也是杨茂德从农书上学来的,硼营养供应充足,结实率高,空秕少,一亩田地比以往提高了百分之十的产量。 男人们忙着给稻田施肥,女人们就忙着采收菜园里的辣椒和各种用来腌制的蔬菜,八月底是辣椒成熟的高峰期,两三天内就见到菜园的辣椒株上转红的辣椒一波一波的往外涌。皮薄籽多的灯笼椒,rou厚微甜的长红椒,指天如灯的朝天椒,还有二金条、小米椒、子弹头和一都红。 辣椒在四川人的餐桌上那是绝对的主流,洗净凉干水的长红椒剁碎了混合霉豆瓣用来制作豆瓣酱,灯笼椒摊晒在簸箕里干透了用来磨辣椒面子,朝天椒用来做泡椒一缸十来颗一年都不刹味儿,二金条用线穿了脚把儿一溜串的悬挂着风干,小米椒直接磨碎成浆拌上炒熟的苞谷渣子用来炒胡辣子,子弹头和一都红是用来熬制辣椒油的最佳用料。 四五天时间,杨家大院弥漫这一片浓烈的辣椒香气里,阿祖和大家一样蒙了面巾却也常忍不住被呛得喷嚏连天,田二婶看她狼狈,便把清洗干豇豆和裹霉豆腐的工作分给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