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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要上药?”阿祖用手碰了碰水洗后微微发白的口子,露出里面粉红的嫩rou:“这是怎么弄的?” 杨茂德抽回手:“莫啥,苞谷叶子割得,头两天就这样,等过几天皮磨粗了就不会破口子。” “那流血的伤口还是上点药吧,我去拿。”阿祖站起身,就看到一旁的杨老爹探头看了看。 “那用那么麻烦?”杨老爹不在意的撇撇嘴,伸手从旁边一个老汉的腰间抽了旱烟杆,拧掉烟嘴把烟杆甩一甩,然后就见里面有流淌出来的黄褐色的烟油,涂抹在杨茂德手背的伤口处:“我看你就是事情做少了,手上茧子都养不出来。” 说完显摆一样的伸了自己的手掌,阿祖见到粗大变形的手指关节,手掌里破碎掉掌纹的伤痕和老茧,杨老爹已经有七八年都没有下地了,但一双cao劳过的大手依旧没有养好,这双手除了手背比较白,真看不出是一双地主的手。 “你现在把油坊的事情都甩给田娃子两兄弟做,老子当年从炒料到榨油那是样样都上得手的,就是送油的大缸也抬过。”杨老爹用鄙视的神情看着儿子:“你刚刚从地里回来一背兜苞谷都背不动,老子当年交秋收税的时候,一担子两百斤的苞谷米子挑到三星场上,一路都不用歇气。” 杨茂德用毛巾擦洗完脸露出淡淡笑容,他自己也知道被烟土伤了身体,这次戒烟后还没有养起来,往年一背兜苞谷棒子也就七八十斤他单手都提得动,但是现在却背不起来。 “年轻时候挣命,老了花钱养病。”茂兰端着菜路过时候白了自己老爹一眼:“你得意得很哟?” 杨老爹立马露出讪讪的神情,这两句话是杨老太在世的时候常说的,他也知道自己比不得大哥脑子灵光,人又圆滑。从娶了大家闺秀的媳妇儿,他就力求不让赵家看低了自家堂客,真的是挣了命一样的去扩展杨家的家业,那时候常常想就算累死了,也要让自家人出去被人高看一眼。 但他没读懂杨老太的心思,也从来不明白为啥她嫁过来就再不肯回娘家看看,连亲meimei嫁了杨县长也从不去走动。连年轻时候挣命,老了花钱养病,这样嘲讽的话背后隐藏的淡淡关心,他也没有看明白。直到最后她带着没出世的老五先走了,杨老爹才有些知道忙又忙,等你发现忙到头莫人要你忙的结果时,再忙也莫啥意思了。 九点多吃早饭,吃过饭以后男人们清理了筐子这回要去洋芋地里,红苕还得等十来天,但是洋芋已经能挖了。从菜园子地往下涧走,在树林子掩映下有开垦出来的小块的田地,没有足一亩的零零碎碎也不肥沃,握着青色带有红筋的洋芋杆子一提溜,便扯出一串浅黄的洋芋蛋子,大的有拳头大小,更多的像是母鸡肚子里还在孕育的软蛋,大大小小滚了一地。 把锄头打横在土里勾刨,遗落在土下的洋芋不断被翻出来。“今年的洋芋不行哩,雨水少个头就小。”挖洋芋的汉子叹口气仰头看看天上的日头,雨水充足田里的土就会比较松软,这样洋芋和红薯才能长得更大个儿。 山坡上的田地浇灌困难,平日里主要还是靠雨水,只有开始结洋芋的时候浇过一回粪水,要想平日里把地头浇湿费老大功夫哩。 “雨水少苞谷才长得好,这啥事有好就有坏,便宜能把你一个都占完了?”旁边的男子呸了口水在手心,继续刨洋芋:“要我说啊,就该在梁上挖堰塘,走个曲沟下来这一边子也能吃到点水。” “容易的?”田老大和李二顺合力把一筐子洋芋抬到田边,李二顺喘口气才说:“豁子口上本来就有个天坑,那边的佃户来说了想挖深些弄个堰塘出来,挖了三年了,现在就比原来大了一圈。” 那豁子口的山梁也是属于杨家的,佃户想要动土也要先经过杨茂德的允许,李大顺蹲在地上收拢洋芋叶子,抖掉上面的泥土,这是能用来喂猪的:“也不是这么个事,说是三年,那豁子口上才几家佃户?七户?八户?能有好多劳力?再说,就是大了一圈,那攒的水也该够他们使了。” “我们后山梁上也有水塘子,大院里头吃的山水不就是从哪里引下来的?”李二顺说着用眼神询问田老大。 “后山你就莫想了。”田老大摇头:“那是老杨家的根子,你看院后头的坡上那些老树?都是百年以上的,老太爷要是想开出田,这后边一溜子就能开出七八十亩。” “前堰塘的水也就够菜园子使,这往下涧去的田都废了,靠天养,有肥莫水也是空话。”李大顺叹息,这一边半山和对面半坡的田地种出来的洋芋和红苕,也是他们日常重要的口粮,挖了洋芋和红苕再点种上萝卜冬日头喂猪。春日头缺水得厉害,所以基本上收了萝卜就会空着到第二年春末再次种植洋芋和红苕。 吃过饭又休息片刻的杨茂德也到了田里,听到李大顺他们的议论他也很无奈,这灌溉难的问题可不是翻农书就能解决的,除非哪本书上写了如何让水往高处流,而且就算从下涧弄水上来,春日头下涧里的水可也是会断流的。 除非,用炸药在嘴子头下涧水的源头处,炸出个囤水的大塘来,要知道下涧头全是大块大块硬度惊人的青石,除了炸药靠人工根本开凿不出堰塘。杨茂德想着便盯了嘴子头的方向,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日头正午天气更加闷热,但幸亏这小块小块的田地都围在树荫下头,偶尔一阵穿山风过后还能送来些凉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