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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那么麻烦,一碗刀头rou、腊鱼、馍馍和果子,有这几样就行,都是现成的。”茂菊低着头手指翻飞,紫色和白色的毛线在手底下交替编制出波浪的纹样:“大伯也看不上我家的东西,每次来上供的糖果、酒水还有阴钱都是自己准备的,哼,一年到头回来一次,还总想着压爹一头。” 茂梅啪的拍了她后背一巴掌:“莫抱怨,总归最后那些好吃的都落了我们的肚子。” “你就晓得吃。”茂菊抽了空白她一眼:“每次回来摆老大的谱,咋不见大年三十上坟?弄得再花俏也是初三才回来的客。” “嘘,少说两句。”茂兰听到外头的脚步声,抬头看看就见伍哥提了水桶进来。 “少奶奶,二小姐,刚刚田二哥在对面山梁喊,杨县长他们快到了。”今年伍哥被留在主院待客,去接杨县长的队伍是田二叔带队的。 “嗯,我们也赶紧收拾。”茂兰拍拍手上的灰站起来,被茂梅一把拉住:“哎呦!花生花生,赶紧掏出来。” “哦,差点忘了。”茂兰笑着赶紧扒拉出灰里的花生粒儿,拨弄到火盆旁晾凉:“赶紧吃了洗手洗脸,回头大伯来了要出去磕头。” “哎,晓得。”茂梅捏起花生呼呼的吹着揉搓出鲜红皮儿的花生米,喂了阿祖一颗又塞给茂菊一颗,最后才留了几粒在手心里,一边手忙脚忙的脱着身上的围裙。 茂兰走过去帮忙,用沾了水的手捋了捋她头上的发丝:“大堂哥昨天犯烟瘾的事,还有昨天大堂嫂去我们屋头的事情都莫要说,晓得不?” “凭啥!”茂梅一扬小下巴:“就是要给大伯说,羞得她回头不敢再上门。” “你忘了上回你那鱼尾簪子最后还不是没有要回来?大伯就是个护短的。”茂兰拍拍她小袄上的灰,又把里面白色毛衣的领子翻出来:“她进门这么多年了,你以为大伯不晓得她是啥样的人?” “那就更该说了,进门这么多年还这个德性,丢人丢到亲戚家也就是算了,要是丢到外人屋头那才招人笑话。”茂菊洗了手把编了一半的毛衣花边收起来。 茂兰叹口气:“大伯也是难得回来一趟,这大过年的让他丢了脸,转头估计要找大哥麻烦哩。” 茂菊沉默了一下,她想起那年茂梅吵着要把簪子找回来,结果大堂嫂一顿撒泼打滚要离开,大伯让自家大哥连夜护送大堂哥和大堂嫂去双凤的事情,冬日头走了一夜回来大哥就病了一场。还有几年前四疯子来的时候,在坟上点炮仗炸伤了手,也是大伯喊大哥护送着去镇上医院,一来一去折腾了两三天。 “不管咋样,他们来了就是客,赶紧把他们送走比啥都强。”茂兰收拾好围裙,扶了阿祖往外走:“亲戚再亲也不是一家人,手长也管不了别人家的事,忍一忍。” 这回茂菊和茂梅没再反对,只是偷偷的不悦的撇着嘴。 回到饭厅又等了一会儿,有外院的娃子跑来说滑竿已经进来了,杨茂德他们站起身往外迎接,茂兰三个扶了阿祖跟在后面,出院子就看到十几个背枪的宪兵围着一具带纱围子的滑竿儿。等滑竿进来停稳在院坝里,杨茂泉抢先几步跑过去掀了纱围子,伸手把微胖的杨县长搀扶出来,灰褐色的呢绒大衣里头是挺直的中山装,黑色的礼帽文雅的金丝眼镜,一笑露出和蔼的气度像是位宽和的长者。 阿祖从杨家门到现在才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与这位大伯见面,看他和蔼的和众人寒暄,进来饭厅脱掉外面的呢绒大衣,里面纯黑色的中山装笔直挺俊,在一屋子的长衫马褂的衬托下显得分外威严。 说起中山装,阿祖自然想到的还是三民主义、五权分立、国之四维,但是显然经过时间迁移,现在的中山装更多是一种象征意义,比如大家常常称它为“干部服”。一种用来划分阶级和地位的服饰,就像现在他只是往屋中间一站便成了中心,阿祖有些明白杨老爹和杨茂德无怨无悔的每月送钱进城的举动,供养一个特权阶级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等杨县长在屋中间的桌边坐下,杨茂德奉上一杯茶才拱手弯腰:“给大伯拜年,祝愿您新的一年万事顺意,安康和乐。” “好好。”杨县长呵呵笑着,从一旁的木匣子里取出一个灰色的细绒盒子:“你头前不是问我怀表盖子在哪里换的?我这回去成都找到了一个新样式,送给你。” 把盒子打开里面躺在一个银色的怀表壳子,上面浮雕着一朵木槿花显得十分大气,提着链子拿起来这分量估计也就是镀银罢了,杨茂德笑道:“谢谢大伯。” 茂兰三个和阿祖一起走出来,茂兰福了福身:“大伯你看我大嫂肚子不方便磕头哩,我们四个就这样给你拜年,祝愿您今年身体健康,笑口常开。” “不磕头不磕头。”杨县长张开手做着阻挡的姿势:“大伯知道你们几个是好娃娃,来这个小东西拿去耍。” 说完从木匣子里取了四个一模一样的荷包,大家接过去捏了捏,大概知道里面是耳环或是扣花一类的小东西。 杨县长看看一直靠在椅子上笑眯眯的杨老爹:“茂泉,你和你媳妇两个有没有给你二伯拜年?” 杨茂泉一听赶紧拉了他媳妇走出来:“当然要拜年,这不是想等大家凑一块儿拜年才热闹嘛。” 杨老爹直了直身子:“用不着,昨天不是拜过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