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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陈婶子自己总是觉得过意不去,常常躲着田家的人走,冬儿本来就与田家姐妹要好,而且她一个小娃家家的哪里在意大人们的心思,竹子昏迷的时候她就往田家屋头跑得勤快,现在竹子搬去孙家大院了,她还时常去看望。 要说这隔了没三五日跑了两次玉山镇上,冬儿光是送东西不晓得原因,陈婶子说起这事就嘴里泛苦,原本懂事的陈诚染上赌瘾了。在四川搓麻将打长牌斗牌九那时历史悠长,就算杨家大院里头,除去农忙的日子男人们凑在一起堵几片烟叶子,那也是常见的消遣。 但是到了玉山镇上这样的赌博活动就常常涉及到金钱,莫说是茶馆、牌房,就是路边搭个桌子也能凑上人整几圈。郝师傅家的猪rou铺子头晚上杀猪,然后每天上午开两三个钟头就歇了,他自己本来就好这一手,有了陈诚这个徒弟跟在身边,上午开铺子的事情都甩给了他,自己只管晚上杀猪白天赌钱。 猪rou铺子两边都是茶馆,陈诚一个年级不大的娃子,到了那样的环境下被人一勾搭也就学会了赌钱,前两个月也就三五块钱的输赢,但是这个月不但把铺子分红的十多块钱输掉了,还欠了七八块钱的欠账。 说来这不过二十多块钱的输赢,放到杨县长家也就是一把牌的事,但是落在陈婶子家却是塌了天的大事,先是老陈叔亲自去了一趟镇上,帮儿子还了欠款陈诚也挨了一顿臭骂,要不是看这是在郝师傅家里头,估计一顿竹片子是跑不了的。 本以为这顿削咋也得管几个月,结果没三两天又听他带信回来要钱,这次还是欠了七八块钱,陈婶子见临近农忙老陈叔脱不开身便支了冬儿送钱去,一面捎信让他莫要赌钱了。结果冬儿前脚走后脚又有人送信来要钱,这次金额已经上升到了十块,陈婶子听说儿子欠账的是一帮兵痞子,赶紧再打发冬儿跑了一趟,并叫她捎信让陈诚回来一趟。 陈婶子把陈诚的事情瞒得严实,冬儿送了两回钱也不晓得里头的道道,能陪田大婶往镇上跑,而且通过自家哥哥认识了一个当兵的,这人就是上头派下来查土匪,小姑娘转弯抹角的跟他打听了不少消息,冬儿觉得这些天的山路走的颇为值得。 依旧坐在赌桌上的潘向明问陈诚:“你妹儿打听东仓寨子的事情干啥?” “八筒,碰。”陈诚答得心不在焉:“米家被抢的媳妇跟她要好,想帮她小姐妹出头呗。” “哎,听说抓走的是姐妹两个,有个活下来了。”桌上的人都是镇上本地的,米家的事情闹得大,即使是米会计辞了工作卖了房,跟儿子搬到县城了还被人津津乐道。 “恩,活下来那个是妹娃儿。”陈诚想起竹子怔了一下,心里原本那些不适的酸楚早就淡了,便接着说道:“没痴没疯,拜了神婆子学手艺。” 潘向明摸着下巴:“还以为会寻死觅活的,这女娃儿倒是心宽,嘶,她醒了过后有没有说起抓她那些土匪?” 陈诚见他们打牌不认真便用麻将磕了磕桌子才说道:“说啥?她被灌了麻药,回去躺了两三个月才醒。” 潘向明见问不出啥新鲜的,便暗自把这事记下,等回头遇到冬儿时再说起。 进了九月还不见雨,杨茂德着急上火嘴角起了一串燎泡,夜里阿祖用掺了金银花的水帮他清洗,一边嗔怪道:“急有啥用,那块云彩要下雨又不是你说了算。” 杨茂德看看屋外头有些昏沉的天:“辣椒收了,菜园子空着但是莫得水补种菜苗,前堰塘也快干了,再不落雨就要用豆瓣送苞谷糊糊了。” 阿祖也叹口气,外头虽然积了云,但是这光阴天不下雨的日子看多了,她已经不太抱希望,用蒲扇在小床的蚊帐里赶了赶蚊子,再把儿子抱过去安睡。小国清在同龄娃娃中不算胖,但天然的婴儿肥看上去依然rou嘟嘟的,小家伙睡得一头汗,小手小脚摊开着像一截一截的水萝卜。 半夜里阿祖迷迷糊糊的坐起来,借着昏暗的烛光给儿子把尿,他只要不尿床就能安稳稳的睡到天亮,抱着软趴趴依旧没睁眼的儿子,拉开房门准备到屋檐下给他放水。迎面便是一阵凉丝丝的湿意,阿祖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睁大眼睛一看果然外头下起了细密的小雨。 “娃他爹!茂德!”阿祖欢喜的赶紧回头把杨茂德摇醒:“落雨了!” 杨茂德听这话一咕噜爬起来,打开门出去片刻便听到他在外头哈哈大笑的声音:“哈哈,下雨了!真的下雨了!” 阿祖受他的感染便抱着儿子也走出去,雨丝很细腻寂静无声,却驱散了知了烦闷的鸣叫,突显了蛐蛐清亮的歌喉,偶尔有几声青蛙的合唱,一切显得柔柔的软软的让人心底发甜。 睡得香甜的国清小朋友不知道自家亲娘发啥癫,凉丝丝的雨水打在脸上把他吵醒,加上感知到蓄水的膀胱,便扭动身子小声的哼唧起来。 “你回头接着睡,我到外院看眼去,也不晓得他们有没有把晒坝上晾的苞谷盖起来。”杨茂德这是因为下雨心情格外舒畅,现在全无睡意,便进屋点了灯笼准备出去看看。 阿祖赶紧叮嘱道:“还有屋檐下晾的辣椒,要往里头牵些,万一下大了淋湿要发霉。” 杨茂德仰头感受雨丝落在脸上,但愿这雨能下大些,现在虽然已经湿润了地皮,但田地里干渴了太久的土地不是这样一场小雨能满足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