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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今天找你过来是想跟你说,明天县里会发布油粮限购令,哦,还顺便发行这个油票和粮票。”说着他推了推桌子上两张二指宽的小纸,红的是五斤的粮票,绿的是一斤的油票:“你咋说也是我的亲戚,既然开了油粮铺子那就要好好支持政府的工作。” 杨茂德的眉头紧皱起来,这推行新货币或是代币的事情已经不是头一回了,但四川这个地方比较封闭,这极大的限制了货物流动和交换,老百姓骨子里的安稳让他们排斥一切会引起改变的东西,即便是你将好处说得天花乱坠,但都熬不过他们心底的一个防字。 川内的货币自称一个系统,这种惯例已经持续了上百年,杨茂德不觉得这次借着灾年能顺利推行,杨县长自然也知道,他喝了口茶然后补充道:“这东西是针对外地人的,本地的人拿着居民证可以买粮油,但是也要遵守限购令。” “这个油票和粮票的兑换率是多?” “粮票三块,油票一块。”杨茂德眼角一跳这是平常年景的十几倍啊,其实大伯是打算一颗粮食都不卖给外人吧? 杨县长又嘬了一口茶,才幽幽的说道:“你最近也莫要做大宗生意,上头提出“不让粮食资敌”的口号,现在到处都盘查得紧。” 送走了杨茂德以后,杨县长点了支烟转动椅子面向窗外漆黑的夜空,其实他心里也颇不是滋味,他知道上头把河南当成中日军队角逐的主要战场,而非相对稳定的大后方,委员长随时准备放弃河南。一面将河南的储备搜刮殆尽,一面随时准备抛弃这三千万子民,正是沿着这样的中心思想,三八年才会下令炸开花园口黄河大堤,而这件事情,也是导致后来河南大旱的根本原因之一。 目前委员长夫人宋美龄正在美国巡回演讲、是讨要贷款的最关键时刻,不能爆出这样的国际丑闻,上头下达的关于灾情的中央德意:一方面,救灾、军粮是两件事情,灾要救,但不能为救灾减免军粮;另一方面,不应对灾荒夸大其词、过分宣传,以免影响抗战士气、混乱国际试听。舆论上要做正面的引导。 周边各省应配合安置疏散灾民,以工代赈尽量吸收流失人口,文件的最后还特别注明了在今年秋收之后才可以下发赈济灾粮,湖南已经毁了不能因为它而影响别省的赋税。推行油粮限购令是杨县长想出的保护本地的措施,也许有些狠心和残忍,但谁知道这场灾难会持续多久?他不过是提前节流罢了。 这种限购令的政策在别的城市早就已经开始推行,便是灾区中心的洛阳从去年开始,便一直实行比限购令跟严厉的管制令,除了强行推发的高价粮油票,这种粮油票还只能在军队下属的门市使用。 同样是粮五斤油一斤的票子,在洛阳被炒到了五块和三块,流落在洛阳的伍哥,面对这样飞涨的物价也只能捏紧裤腰带过活,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动用杨茂德给他的钱。在洛阳不但吃喝受管,连出行也被监管,想要出去没人理你但是再想进城可就难了。 洛阳和周边城市已经属于战区,伍哥经常到火车站打探,都没有往川内方向去的列车消息,便猜想当初押送自己这些人过来的火车,应该是在军管区的南站里。于是四个人便转移到南站附近找些零活混饭吃,一面寻找能进去探听消息的机会。 这一等就等到了第一次蝗虫爆发,涌进洛阳的灾民更多,城里随处能见到躺倒在路边的老老少少,瘦的皮包骨一张张空洞的脸上没有表情,□□在外面的手脚青筋凸起,像是一颗颗即将干死的老树,腐臭浑浊的气息飘荡在洛阳上空。 伍哥四个在南站附近混了些日子了,又刻意与军队里那些人交好,终于混到了装卸货物的临时工队里,果然在这里有跟重庆方面往来的货车。不过这可是运送军用物资的火车,想要搭便车又或是偷爬上去,基本就是找死的行为,伍哥他们也不敢冒然行动。 领着每天二两糙米的工钱,开工遇到耽搁饭点还能混上一个白面馒头,这在洛阳已经是极好极难得的工作了,但这些却不是伍哥他们想要的,他们只想回家。在伍哥他们暂时窝身的那片贫民棚区,伍哥认识了一个自称是记者的青年男子,他说他是来实地报道河南灾情的:“我要用我的笔呐喊,拿着柳条抽打灾民的警察、强逼纳粮的地方政府,不知所踪的赈灾款项,自欺欺人的官方说辞,我要拆穿这些让国人看到真相。” 伍哥喜欢他眼中那似乎能熊熊燃烧的生命火焰,于是偶尔闲暇间他问起在南站里的见闻,伍哥也会讲给他听:“大米和白面有十几仓库,大概不下百万袋,就算是号称支援前线二十万军队,也能吃上一年。。” 更何况哪有真的有二十万?不过十四五万罢了,而洛阳周边也只有六万左右,那个叫张天峰的记者红了眼睛:“说什么没粮!果然又是谎言!他们哪怕拿出十分之一就能够挽救洛阳城里的灾民,每天都有人饿死!他们眼睛瞎了吗?” 屋里的人沉默不语,张天峰的激愤和慨然显得难能可贵又无所用处,连今日都顾不周全哪里能想明日,连自身都难保如何关心他人?也许每个人都愤怒、心惊或是悲痛,但这些情绪过后更多的是看不到希望的茫然,他站起身:“我去写大字报,给明天去政府外头请愿的人用。” 伍哥默默的陪他走了出来,月色如水静谧却凄楚,一个大眼睛娃窝在她奶奶的怀里,看到他们走过来老太太便抬头问道:“张先生,官家有消息说什么啥时候放粮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