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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宫门缓缓合上,天际最后一道微光被沉重的朱门隔绝。 清秋再一次陷入了黑暗里。 * 待清秋回到王府,已是明月当空。 镜心守在王府门口不住地踮脚眺望,双手合十搓来搓去,口中念念“可别出了什么岔子才好”。等远远瞧见一道窈窕倩影走来,镜心忙一拎衣裙,小跑着迎了上去,急道:“怎么去了这么久?害得我好一阵担心,还当你被扣在宫里了。” 清秋捏了捏她的肩膀,略显疲惫,与她一同往府中走:“没什么,回来时有些累了,走得慢了点。” 镜心听她说话无精打采,便没再多问,只叮嘱她饭食在桌上,若是凉了记得去热,便关好房门离开了。 屋中安静下来,清秋瞧了一眼桌上的饭菜,却没有半点胃口。 她径直走向床铺,直直躺倒了下去。 屋中没有掌灯,寸许月光透过窗纸渗入屋中,堪堪照亮床帐一角。 清秋毫无困意,盯着那一道光亮发呆,眼前仍是紫鸾阁中看到的,宫哲与德阳相处的一幕幕。 “吱吱——” 突兀的叫声传来,清秋循声望去,只见屋中角落里不知何时被人放进了一只铁笼,笼中有一团灰黄狂躁的撞动着栏杆,似乎急于挣脱囹圄。 清秋下床,走近两步,笼子里的动静停了下来,两道绿光对上她的眼——是只灰色的狐狸。 她猛地想起白日里在宫中见到的那只小火狐。 只是那只火狐仍是只幼狐,身上奶味未脱,不惧生人,灵动可爱,而眼前这只灰色狐狸右耳有几分残缺,体量虽也比那小火狐大不了多少,却野性十足,只盯住清秋呆了一刻,便更加剧烈的撞起笼子来,俨然宁肯撞得头破血流,也不愿被困于笼中做个囚徒。 是宫哲为她猎来的狐狸么?把最好的送了心上人,再随便找一只给她了事,是这样么? 真是慷慨。 清秋看了许久,打开笼子,把它抱进了怀里。 狐狸有几分错愕,也不知是冷还是饿,在她怀里瑟瑟发抖,却仍不忘拼死挣扎。见清秋不肯松手,灰狐便一口咬在了她手上。 清秋吃痛,却没放手。 灰狐咬了半晌,见她没有反应,便抬起三角脑袋看她。 清秋眼里一片死灰,灰狐看了片刻,一缩脖子,把头埋进她怀里不再动了。 她抱着灰狐枯坐在床角,双眼空洞地盯着愈来愈暗的屋子,不知过了多久,一人一狐都沉沉昏睡了过去。 这一睡过去,清秋又做了一个梦。 一个无比真实,也无比耸动的梦。 第14章 宫宴 “去找她……立刻!”…… 清秋近来时常做梦,可这次的梦却不同以往,如同切实发生过一般将她魇住,任凭冷汗湿透了薄薄的被褥也无法清醒过来。 梦里,自幼体弱、常年缠绵病榻的德阳心疾复发,须得有人取十只指尖血,每指三滴,入药煎熬,服用至少三年方能有起色,且期间不可一日断药。 而且这指尖血须得是与德阳同日出生、容貌不凡的女子,提前灌服特制汤药七七四十九天后,以银针扎指,取下来的才算有用。 于是她被宫哲以请天子赐婚为由骗入宫中,被囚在朝霞殿里,成了试药取血的药人。 她害怕,她想逃,可宫哲近乎癫狂地将她箍在怀里,说,不过一日三十滴血,我让御医为你开副药方,定能补偿回来。 可十指连心,每日以针刺血,怎么可能不疼呢? 日复一日,她的十只指尖都溃烂的不成样子。 好不容易熬过三年之期,祁国却派使者拜访上京,称祁国国君意欲求娶德阳公主,两国永结盟好永止干戈。 可消息传来,德阳吓得昏厥到场,醒来后梨花带雨的求宫哲想办法救她。 于是宫哲又想起了被囚禁在朝霞殿里的清秋。 她这张脸可真是好用。 他让她扮成德阳的模样,随着使者去了祁国。新婚之夜,又依照他的指示,用一把削尖了的发簪插/入了祁国国君脑后。 祁国国君当场毙命,而她也被宫廷侍卫砍成了个血人。 但许是上天怜见,她竟死里逃生,苟全性命重回大越。 在边关,她又遇见了宫哲。 他一副慈悲模样将她带回府上,她才知道当初她被送往祁国时,德阳便已借着她的身份私逃出宫,扮成宿州采药娘关清秋,与宫哲结为了夫妻。 而她却成了因不愿和亲而刺杀祁国国君,导致两国战火重燃的千古罪人。 清秋无处喊冤,只得整日龟缩于昭王府中,浑噩度日。 可德阳却并不打算放过她。 嫁进昭王府后,她从下人们口中渐渐拼凑出了清秋与宫哲相处的那半年中,所发生的点点滴滴。 她以为清秋替她远嫁祁国,此生都不会再出现在她与宫哲的生命里,可她错了,清秋回来了,回到了宫哲身边。 她突然本能的厌恶起这个曾采血替嫁救她两次的恩人来,厌恶她回来分享宫哲的注意——先前他们已经背着她相处过半年的时间,她还不知足么? 于是德阳趁宫哲远赴边关御敌,借着罪人之名,狠狠地折磨清秋,将她折腾得人不人鬼不鬼,最后死在了一个大雪如鹅毛的凄寒冬夜。第二天镜心给她送饭时,才发现清秋的身子早就凉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