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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高清明来找她的时候,她心里已经有了谱,只是听起来简单,若不亲眼见到,谁都不知底细,今日到此,她的确有那么一瞬间的犹豫了。 屋里一下子安静了,高清明一直盯着她的侧脸,试图从上面抠出来一些细微末节,见她似乎迟疑犹豫,高清明的心一点一点放下来,同她讲解药的时候,不光全是一时心热,也是希望她认清现实,这世上,没有一件事是不会付出代价的。这件事比以命抵命还要恶上几分。 活生生的人,一点一点变成地狱里的恶鬼,整日痛苦纠缠在身,生不得死不能。 当高清明以为她就要打退堂鼓的时候,陆澜汐却忽然抬起脸来,一脸正色,声音高亢,“求您将解药给我,我愿意做药奴!” 每个字拆开来都有千金重,砸在高清明的脸上。 连对面的医邪也不禁怔了一下,捏住豆子的手停在了半空,似笑非笑看着她,“你可知道,我要的药奴,必须要心甘情愿的。” “是,我是心甘情愿的。”她仍然坚定。 这下反而是高清明急了,他不顾一切上前,忽扯起陆澜汐的手大步朝外,来到门口左转,直奔一侧的木门,用力推开,将陆澜汐甩到他身前,指着屋里让她亲眼看,“你看,这里面的可都是药奴,各个全身上下都布满脓包,发作起来又疼又痒,无论冬夏都会从脓包中流淌恶臭的血水,四肢扭曲变形,你当真愿意这样吗!” 高清明的声音在耳畔呼啸,一股恶臭从四面八方涌来,陆澜汐瞧着眼前的光景,屋里栓了六七个药奴,手脚扑腾着哀嚎,恐怖程度比最先见着那个更甚,多番刺激下,只觉胃中翻涌,她捂了口鼻弓着身子跑了出去。 干呕了两下,堪堪压下腹内不适,一抬眼,又留意到另外一侧的门板,想来这里面也是一样的,她实在没有勇气去看。 “如何,你还要做药奴吗?”高清明将门板合上追过来。 又是一阵沉默后,陆澜汐缓缓直起身来,目光坚定的盯着前方的木门,“要。” 一个要字,将高清明的那点希望砸的粉碎。 “陆澜汐你清醒一点,你想治好凌锦安的心我知道,可是你有没有衡量过这中间的得失,他的确眼睛瞎了腿残了,可这不是最坏的结果,他还好好的活着不是吗,他没有丢了一切不是吗,他还有你啊!”高清明字字血泪,声调不觉抬高,陆澜汐从未见过他如此气急败坏过,“可若是你做了药奴,你就连生的机会都没了,整日同里面的人一样,在绝望中过日子,待哪日身子受不住了,就在这里孤独的死去。” “若不是他救我回来,我现在恐怕过的连这里的药奴都不如,我会在青楼里日日被人侮辱践踏,同样是生不如死,这里的人要高贵许多,他们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是为了自己至亲至爱之人所磨损。”两行珠泪从眼眶中流出,划向嘴角,是苦涩的,“世上唯有凌锦安值得我这样做。” 最后这句话,让高清明整个人失神定住,待缓过来时,陆澜汐已经跑回到土房,站在出来看热闹的医邪面前,同他说道:“请您给我解药,我愿意做药奴。” “等一下!”高清明大步折回,挡在陆澜汐的面前,红着眼同医邪道,“医邪,你可还记得你我二人是如何相识的?” “当然记得。”他倚在门框上,话说的轻飘飘,仿佛和面前一脸愁苦的二人不是一个世界,“我有一日运气不好,掉入沼泽地,是你路过将我救上来的,怎么,你想借此讨价还价?” “我知道你的原则,从来不和任何人讲情面,可是我好歹也算救过你命,这点情……” “打住!”他打断高清明的话,不知从那里掏出来根竹签子便开始剔牙,“跟我提什么都成,就是别提情,情这个字一旦沾上边儿就离死不远了,这满屋子都是铁铮铮的事实,活生生的例子,不过你的确救过我的命,这个不能否认,我也不愿意欠你的。不如这样,我给她通融一些,太烈的药,我就不给她吃了,也不会让她留在这里,不过药服了还是一样的惨,只不过症状能比旁人轻上那么一点,两个月后慢慢发作,之后,便随她去吧。” “如何?这可是我能做到最大的通融了,你要知道,这世上没人能从我这里白得到一粒解药。” “两个月……”陆澜汐在高清明身后低声呢喃起来,下一刻竟是喜极而泣,“我还能有两个月……” “医邪,我答应,我答应你,求您给我解药!” 于她而言,这两个月就像是偷来的一般,她还有机会同凌锦安好好道别,这已经是她能拿到最好的结果了不是吗! 高清明怔怔的看着她脸上的泪痕,知道她这次是真的下定了决心,不会再有半分转圜的余地,心口发堵,还有第二条路吗,有的,那就是他自己去换陆澜汐,可是他会吗? 显然,这个念头并不强烈,此时此刻他似乎才明白,他原本就是输家,他喜欢陆澜汐,喜欢到醉里叫的都是她的名字,喜欢到见她便欢喜,见不到便心疼,可这些浅薄的喜欢同她对凌锦安的感情相比,不值一提。 “随我来吧。”医邪随手丢了剔牙的签子,转身进屋,在脏乱不堪的桌上翻找了一会儿后,又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包药粉,倒入一只不知多久没洗过的空碗中,拎着水坛满上,药粉眨眼的功夫便化开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