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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慢慢抬头,定定望着慕容璟匀,眼眸之中,旋着幽深的暗色。 “你还记得从前吗?” 从前啊—— 慕容璟匀定了定神,也不由自主思及从前。 “从前你不是这样的,我也不是这样的,我们……多好。” 淘气的小皇子遇到受尽欺凌的宦官,三番五次伸出援手,以势压人,救他于水火。后来两人熟识,会偷偷一起玩耍,慕容璟匀也会偷偷从自己宫里摸出精致的糕点,揣在怀里,带给温寒。 这个生的漂漂亮亮的小太监是慕容璟匀年少时最是看重的人了。 当然,对于温寒来说,那个眼神好奇的小皇子,也是他年少时顶顶在意的玩伴。 “是啊——多好。” 温寒微微一笑,附而应和着,转身望向外头。 遥遥天际,夜幕漆黑,略略浮出几点星辰,两人静立良久,温寒偏过头,语气低柔,“你想过离开这里吗?彻底……离开。” 慕容璟匀一脸诧异的看过来。 “什……什么意思?” “就是说——”温寒顿了顿,目光平静的看过去,“离开,只有我们两个。” 过往的一幕幕浮现在慕容璟匀面前,他忽而觉得疲惫,年少时的风光和快活在如今的他们眼里,已是何其珍贵和遥不可及,离开这两个字啊—— 如今在他们这里,其实是最最难得的。 “你说真的?” 慕容璟匀转头看他。 “嗯。” 温寒眉目清冷,语气淡淡:“皇城中尔虞我诈的日子,我已经过够了,谁做皇帝对我而言,其实都没什么分别,但是你……放得下这泼天富贵吗?” 他望着慕容璟匀,眼底缠绕着怀疑。 “当然!” 慕容璟匀答的非常爽快,“你一直知道的,我对那个位子没有任何念想,只是母妃……母妃薨逝的时候,形容太过惨烈,我若不做些什么,实难心安。” 多年夫妻,乾帝居然对淑妃那般—— 不过这其实也不难理解,这天底下任何一个男人都无法容忍自己的女人与另外的男人发生纠葛。 “我明白。” 温寒微微一笑,“因果循环,很多事情,是没有尽头的,你愿意放弃仇恨吗?为了我——” 他知道,慕容璟匀一贯对那个位子无感,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能多年掌京郊大营的军权,并且被乾帝培植信任,让他势力壮大,能够与二皇子分庭抗礼。 夜色寂静,慕容璟匀微微一笑,“好。”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宛若他们小时候一样。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温寒闻言,似是满意,眼底笑意更盛,伸出去来,摊开,“走吧!” 他腿是旧伤,年纪小的时候就有,是被打断的,没有来得及医治,落下了永久病根。 自此就算后来好生治疗一番,也没办法恢复的与常人无二,更何况……他并不大在意自己的身体状况。 慕容璟匀托住他的手臂,扶他下长阶。 两人身形交叠,一派安和。 京郊大营的兵士所设的所有埋伏一夕之间如潮水般褪去。 也是这个时候,慕容笙手底下的人方才发现,并回报于慕容笙,有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是吗?” 瑟瑟冷风中,慕容笙冷冷一笑,下意识摸了摸腰间锋与。 谁是螳螂,谁是黄雀,还说不准呢! 天色逐渐泛起鱼肚白,隐隐约约出现明亮之色,却又在不久后被乌云覆住,阴云密布。 巍峨昏黑的宫城里,突然出现了一抹小小的身影。 “文筝姑姑……七皇叔让咱们去取什么呀?” “嘘——” 文筝跟在他身后,四下看了看,做了个嘘声的手势,“咱们快些过去,如果拿到,那就能救你七皇叔的命!” 小少年看了看文筝,若有所思,“真的吗?” 他是小,可他不是傻。 锦樟宫一直被慕容笙的人护着,如果慕容麟乖乖待在里面,无论外头翻出怎样的天,又是谁继帝位,都不会有人伤害到锦樟宫里的人。 无论如何,慕容麟也只是个孩子,在众成年皇子皆健在的前提下,很少有人会去为难一个孩子。 “文筝姑姑,”走到一处拐角,瞧瞧四下漆黑,没什么踪迹,慕容麟扯了扯女官衣摆,扬起脸来,“你到底是听命于谁?” 女官顿住。 朔风烈烈,庭前有未化的雪,有杂乱的脚印和被踩脏的印记,不复平日里干净整洁。 她低下头,温和的冲少年勾唇,“小殿下,奴婢……只听命于自己的心。” 其实这个世上,最难控制的,就是人心。 算好的结局,也会因其中某一环而生出差错变故,每一个看似不大的小人物,其实都有扭转乾坤的能力。 慕容麟定定望着她,小小的眼瞳里,带着与年龄不符合的沉稳,“你不是先生的人。” 七皇叔曾在无人时问过他,喜不喜欢皇爷爷那个位子,并告诉他,只要坐上那个位子,就可以实现过往所有的愿望。 他只是年纪小,并不是傻,这个问题代表什么……他非常清楚。 生在帝王家,又有谁……会是真正的天真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