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狱第一仵作 第30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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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雅却已不理他,再次转向仇疑青:“如何,指挥使,想清楚没有?” “你做梦。” 仇疑青面色一如既往冷硬:“北镇抚司诏狱,关押者多罪大恶极,非皇令不可出,青鸟此人jian狡,身涉命案,怎可轻易交托外人?” 木雅瞬间冷了脸:“哪怕你最后会因这不值一提的囚犯而死,也不遗憾,不后悔?” “本使若死于你手,是本使能力不够,怪不得旁人——” 仇疑青眉锋压眼,气势颇有股威慑:“不过副首领觉得,自己能活着回去?本将在边关,你瓦剌都难取本将性命,现在在京城,我大昭天子脚下,真当本将没办法扣下你,逼你说出你知道的所有事?” 木雅面色微变:“你威胁我?” 仇疑青:“你方才不也是在威胁本将?” 木雅脸色变了又变,最后突然一笑,伸手啪啪鼓掌:“不愧是安将军,厉害,我现在就可承认,我不能把你怎么样,不过你也忘了一点,这里的确是你大昭土地,但这里的人可不是你的军队,听你的话,令行禁止,这里多的是百姓,是臣民,所有人都爱戴你,以你为骄傲,你看,光是玉玲珑这种卑贱女子,从未见过你的面,都愿意为你而死,大昭百姓会为你做出什么事,应该不必我说?” “这民心,可是双刃剑啊。” “你的确抓了我们很多细作,但你也应该知道,那些并不是所有,达哈之死是个特殊信号,我们最后在外面的布置已经启动,如今市井应有流言四起,知道你仇疑青不但是北镇抚司指挥使,还是戍守边关的安将军,可惜这位战神身中剧毒,终将陨落,就那么巧,偏偏我手中有解药能救你,要求不多,只想换你大昭一个死囚……” “你猜百姓会如何反应,朝堂官员会怎么说?若你大昭天子不答应这桩交易,你猜会不会有人质疑他,反抗他,他屁股底下的龙椅还稳不稳,坐不坐得住?” “一个是没什么用的死囚,杀了还得埋,多少费些人力,还占地方,我带回去,你们这还干净,一个是大昭战神,能护佑疆土,能稳定民心,哪怕什么都不干戳在京城里,也是主心骨,你们天子应该舍不得?这样一员猛将,要是死了,别关可就保不住了,北地叩开,我瓦剌骑兵南下,恐怕这大好山河都要换个模样,天子,还能活么?” “我的确没有门路亲自把这件事送往皇宫,但我猜测,只要你们天子不傻,捏着鼻子也得答应这桩交易,你仇疑青说的话,根本做不得数呢。” 申姜气的脑门充血:“你在说什么狗话!我们绝不——” 木雅却拍了拍手,转身往外:“我的话就说到这份上,达哈尸体,随你们处置,使团罪行,随你们编排,不过这后果,还请好好考虑,左右我也来一个月了,京城繁华,风土极好,我享受的紧,不怕多等,就是不知———” “安将军的身体,等不等得了了。” 第222章 别怕 “他竟敢威胁指挥使!” 申姜对着门口已经消失的木雅身影,愤愤跺脚,恨自己刚刚动什么脑子,想什么聪明人该想的事,那是少爷和指挥使的活儿,他就该由着性子,冲过去把人摁住揍一顿! 犯了锦衣卫的规矩,打板子就打板子,他不怕! 他现在可了不得,连达哈都能打得过,这个木什么雅也一定没问题!他就不该便宜这孙子! “得啵得得啵得,就他能说是吧!”申姜撸着袖子,转头看叶白汀,“这孙子这么下我们指挥使的面子,少爷您发话,咱们怎么收拾他!” 叶白汀却眯了眼:“……可不是下面子那么简单的事。” 申姜品了品,感觉这话头不对:“还有别的?” 叶白汀视线淡淡滑过他的脸:“史书你不喜欢,不爱找来读,应该看过不少话本子,听过不少戏折子?故事里那些威震边关的大将军,遇上圣心独裁的皇上……大概率会发生什么事?” 发生什么事…… 申姜此前没深想,不知道这话什么意思,此刻仔细一思量,脸色就变了。 卸磨杀驴,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功高震主……完蛋,好像都不是什么好词啊! 叶白汀见他想到了,垂了眼,声音微低:“都说高处不胜寒,身处权力之巅的人,经历过太多斗争,太多背叛,身边局势来往,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算计的全是利益,慢慢的心会冷,会变得更冷漠更无情,若人生中没有积极向上的变数,终将会走到这一步,太阳底下无新事,这是话本里的故事,台上的戏折,历史的车轮,也是人心。” 今大昭局势初定,圣上勤勉,锋芒绽放,边关初平,安将军已能回京,百姓爱戴,看似有了盛世之兆,大家都翘首祈盼那一日的到来,可事实,真的会那么完美么? 宇安帝和安将军之间,就没有一点猜忌么? 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安将军凭一己之力,在边关创下不世之功,底下安家军几乎全部是他亲兵,只听他一人令,唯他马首是瞻,京城遥遥相隔,天子就真的放心?他现在龙椅已经坐稳,还娶了皇后,很快就会有自己的皇子,兵权这么放在外面,他就不会忌惮? 安将军威望那么高,几乎全大昭的百姓都知道他,拥戴他,他会不会燃起野心,觉得这样不够,不想只做将军,想要更多,比如紫禁城里那把金光闪闪的椅子? 瓦剌人怎么想,在此计里再明显不过,他们在挑拨离间,除了达到自己的目的,换到自己想要的人,他们还想大昭君臣不和,最好热热烈烈的内讧一场,他们才会有机会逮住空子,再次劫掠边关。 少爷点的这么明白,申姜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想不通:“咱们指挥使这排面,好像是有点高……可那也不能怪指挥使啊,护佑疆土还护出错了?” 叶白汀眼梢微眯:“所以说,别人这连环计,可不是无的放矢,淬着毒呢。” 不管照不照着木雅说的做,只要这件事提出来,就一定是隐患,这可不是什么下不下面子的事,他们谋的是安将军的命,也是大昭的根基,和未来。 但还是可惜,瓦剌人大约不知道,宇安帝和仇疑青,和其它朝代的君王将军不一样,他们的羁绊很深,绝非利用不利用的关系,眼前看到的,也绝不会是自己的利益。 沉默良久,申姜再次跳脚,骂出声:“日他娘的瓦剌狗!真不是玩意儿!瞧他们玩的这点脏活!什么酒宴什么杀人什么找八王子什么下毒交换人……他们就是输急眼了,想祸祸我们大昭,拽着我们大昭百姓过不上好日子!要是叫他们得了逞,我们岂不是太废物了!不行,我要去弄死那个木雅,看他还敢瞎逼逼!” 说着就要往外冲。 叶白汀伸出手臂,把他拦住了,眸色微淡:“锦衣卫把使团的人杀了,算怎么回事?木雅死了,指挥使的毒怎么办?” 申姜:…… 老大一汉子,憋的眼圈都泛了红:“那我怎么办!我除了这个别的也不会!” 他越想越后怕,指挥使能力他才窥得一二,就觉得深不可测,颇为仰望,看看一年前北镇抚司什么样子,再看看现在,变化何止翻天覆地,单是一个衙门,头狼能力就如此重要,况且一个国家? 大昭不可以没有指挥使,边关更是失不得安将军! 总不能让人拼了命,流了血,现在还要被算计,连好名声都留不下! “急什么,总会有解决办法。” 叶白汀转向仇疑青,脸上看不出太多激烈情绪:“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先回去?” 仇疑青敛了眸,食指轻轻在桌面敲了敲,片刻后,下令:“申姜,你先送少爷回去,路上不得耽搁,不得有误,所有任务以此为先。” “是!”申姜立刻行了个军礼,“那指挥使……” “我需得进宫一趟。” 瓦剌人既然设了这个局,市井坊间已在造势,皇宫怕也得到了消息,他得先和皇上见一面,就接下来的各种事宜进行沟通,商讨解决办法及预案。 “好,”叶白汀垂眸,点了点头,“那你早些回来。” “嗯。” 仇疑青起身往外走,步伐一如既往矫健坚定,似这世间没什么事难得倒他,也没必要心生忧愁苦恼。 和叶白汀擦肩而过,马上要越过的时候,仇疑青手抬起来,放在他额前,轻轻往后捋了下,似有似无挨了挨自己的肩,触之即离。 “别怕。” 叶白汀感觉到了这只手下盈满温柔的力度,微微抬起下巴,任阳光落在脸颊,眼前一片光影斑驳。 有发丝随风起舞,落在了脸侧。 他站在原地,目送仇疑青背影离开,很久很久都没有动。 最初不知道方向,随便哪个角度都会担心,往哪里想感觉都是危机,现在知道问题在哪,反而心下安定许多,他只怕找不到问题,找到了,想办法解决就是。 他不怕。 仇疑青一定不会出事,一定可以长长久久的陪着他。 申姜看着叶白汀,也是很久很久都没有说话。 他知道少爷生的好看,头一回诏狱见面,少爷把脸洗干净,他就知道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有时候他也忍不住,会想多看两眼,可之后混的熟了,认识的深了,他反而不再为少爷相貌大惊小怪,看到的更多的是少爷的聪明,少爷的手段,少爷一手鬼斧神工的剖尸绝技,对案件细致入微的人性剖析,世间就没有难的住少爷的案子! 有些人就是能这么厉害,人长得好,本事也足,就像指挥使,二人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他感觉自己见识过太多大场面,没什么东西可以让他震撼无声,他都能利用这一点嘲笑别人了,没想到今日这一幕,还是被狠狠震撼到了。 少爷身上飘逸的天青色衣袍,玉腰扣束出了腰身细窄,夏风鼓荡出谪仙丰姿,阳光在他脸上跳跃,微风拂过他的眉眼,往外是繁花盛景,往里是光影斑驳,少爷像一尊被人精致打磨的玉琉璃,光是站在这里,就美不胜收,让人忘了烦恼。 慢慢的,浮躁尽去,连夏日燥热都变得不再那么难以忍受,申姜情绪渐渐平稳,心也慢慢安静了下来。 “少爷,那咱们——” “走吧。” “嗯?” “回北镇抚司。” 叶白汀提起袍角,迈过门槛,走过倾泻在地的阳光,一步一步,非常稳。 …… 皇宫。 太极殿前,果然已经热闹起来了。 现在已是午后,晨间大朝早就散了,很多回了官衙的官员却重新收拾整齐,一个个的穿好官袍,戴好官帽,跑到殿前叩请觐见,里面宇安帝还未传出话来,众人一边束手静候,一边免不了窃窃私语。 有人激动意气,有人皱眉不展,有人担心不已,也有的人在观望,轻易不发表观点,等着别人先说,考虑看这件事里有没有什么更深层次的东西可以抓住。 大家情绪不尽相同,但在仇疑青身影出现的一瞬间,所有人视线都转了过来。 目光灼灼,崇拜有之,希冀有之,复杂有之,眼神都不一样,但所有人动作几乎是一致的,他们都遥遥躬身,拱手为礼—— 少年将军,九死一生,护百姓,佑疆土,寸步不让,以一己之力撑起了整个边关,打的瓦剌四分五裂,至今仍喘不过气……此乃不世之功,值得所有人一拜! 不管内心对仇疑青如何评价,喜欢还是害怕,还是想要借他谋什么利,可在场所有人,都算是受了他的恩,心中这一份尊敬是共同的。 仇疑青没说话,只冲这边略点个头,继续稳步去往太极殿前。 他刚要请见,里面高公公已经迎了出来:“皇上已等候您多时,安将军不必讲这些繁文缛节,先随老奴进来吧?” 太极殿内,摔在地上的桌子还没收拾,宇安帝面沉如水,见人进来,想要按住脾气,还是没摁住:“因何不告诉我!你身上中的毒明明这么严重,为何只说偶尔觉少,并不影响!” 仇疑青安安静静地叩拜行礼:“臣仇疑青,参见皇上。” 宇安帝见他不急不躁,一点表情都没有,也没想着解释,更气:“仇疑青!你把我当成了什么人,难不成真是那鸟尽弓藏的昏君!” 仇疑青面色未变,依然安静:“我泱泱大昭,礼仪之邦,天子当要以身作则,言辞不可偏颇。”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挑剔我没说‘朕’!以身作则个屁!” 宇安帝都说脏话了,眉目深深,咬牙切齿:“别人倒也罢了,你仇疑青还不知道我?我告诉你,你要是不想活了,干脆直说,正好我卸了这差事,什么天子,什么龙椅,谁爱做谁做,谁爱来谁来!你知道的,我脑后生有反骨,自小离经叛道,若不是长公主那般努力扳正我,若不是你哄着我说这条路虽难了点,但征服起来很有意思,我才不稀罕!长公主没了,你再死了,我征服出来给谁看!” 他气的踹桌子:“天天一桌折子,这么大的龙案都摊不下,天天天不亮就得起床,关在这个破殿里,这个方寸大小的龙案前,连外面的风都吹不到一丝,这事也要问,那事也要管,所有事都很急,所有事都等着我批,纵殚精竭虑,宵衣旰食,也很难不出丁点纰漏,被人逮住就大做文章,脸面全无,我做什么要这么辛苦自己!我抱着皇后策马江湖,归隐山林不好么?我跟你说仇疑青,我不稀罕这个位置,也不稀罕你用命给我铺路!” 仇疑青没说话,只静静走到案前,亲手执壶,给他续茶:“明前龙井,叶芽舒展,香味清甜,长公主最喜欢的味道,我却总品不出来,唯你能懂。” 宇安帝瞬间发不出脾气,狠狠盯着仇疑青,眼角隐隐有些红:“……你就会这一招!我刚才在说什么,你可懂!” 仇疑青垂眸:“我知。” “若我真的生气,你可知是何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