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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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如梦初醒,擦了擦眼泪,长长叹了口气:“学艺苦啊……可至少能有口饭吃,不必跟着我们这么没用的父母,辛辛苦苦挣扎半辈子,最后什么都剩不下来,还整天担惊受怕。” “我的小荷啊,我就盼着她能有个傍身的本领……能好好地活下来,比什么都重要……” 舟向月静静地听着她絮絮叨叨就说了一大堆,这番话显然已经说过不知多少遍。 几人听得神色各异。 难道说,王小荷的父母真是被骗了? 他们以为女儿跟了好人去学艺,根本不知道她其实是被卖进了窑子。 舟向月见中年女人说着说着渐渐沉默了下去,开口问道:“不知道小荷还有兄弟姊妹吗?” 女人一愣,神色有几分哀戚:“没有……活下来的就只有她一个。” 她垂眼轻声道:“这世道太乱,她一个活下来就很不容易了……我和她爸不想成为她的拖累,就努力挣钱给她攒攒嫁妆,虽然我们家没什么钱,但女孩子总得有点傍身的东西,别让夫家看轻了她。” “哦……”舟向月又问道,“这几年她挺辛苦的,伯父伯母没去看看她?” 女人道:“我们去卖艺班子找过她,但她师父说,学艺辛苦,怕我们看了心疼,也怕她见了我们便撒娇,没让见,让把给她的东西放下就走了……他们也经常去别的地方,不是一直在附近。” 男人给女人递了块布:“小荷也快回来了,就别哭哭啼啼的了。” “嗯,嗯……”女人连连擦眼泪,破涕为笑,“我高兴嘛,现在咱家日子好了,女儿也大了,等她回来,我们就搬走,给她找个好夫家,我这辈子就圆满了……” “对了,”她看向舟向月,忽然意识到自己还没问他姓名,“这位小伙子……啊,怎么称呼呀?” 舟向月微笑:“您叫我小无就好。” “哦,小吴,小吴,”女人忍不住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来,“不知道你和我们家小荷……?” 舟向月笑眯眯道:“是朋友。我们都是小荷的朋友。” “哦哦,好……”女人的表情有一点失落,不过马上又高兴起来,“你们慢慢坐,我去街口买点吃的回来!唉真是不好意思,这几天忙着打包东西呢……” 李婳声随口道:“看您家里这么多瓶子箱子,都收得好整齐。” 女人笑了:“是啊,都是捡来攒的,能攒一点是一点,都是给小荷攒的嫁妆呢。” 舟向月站起身来:“不用麻烦了,小荷托我们来看看伯父伯母,我们还有事,抱歉没法久留了。” “啊,这就走呀?”中年夫妻都茫然地站了起来,“不再坐坐,吃点东西?” “不了不了,”几人看出舟向月的意思,也一起婉拒了中年夫妻的好意,又被他们热情地送到了门口,沿着小巷走出去好一段路,才停下来。 “大佬……”李婳声感觉自己心里都有点不忍,“所以说,王小荷他爸妈其实是……” 南蓁道:“不像是装的。” 舟向月点点头:“要验证真假倒也容易,问问周围邻居就知道了。是不是只有王小荷一个孩子,他们平时生活如何,最近在干什么。天长日久,如果真的有问题,最后肯定都是瞒不住的。” 反正今天这对夫妻在家,他们恐怕没有什么机会进屋子去搜索,那就去问问看吧。 *** 舟倾壳子里的舟向月拿到了那朵无名氏藏起来的“杀人惊梦引”,就去找黑衣女鬼交差。 弹幕都在纳闷。 【为什么无名氏豁出命来拿到的境灵碎片,就这么扔在这里了?还这么巧被他捡到了?】 【我不信这是巧合,他们之间肯定有关系吧?】 【可是他们根本没有交流啊!】 【等等,有没有看过老婆之前那场梨园梦魇境的朋友?他当时是不是开了马甲?!】 【卧槽,你的意思是无名氏就是他的马甲吗?】 【什么什么???我的两个老婆竟然是同一个人?!双厨狂喜!】 【冷静冷静,这只是个猜测】 话虽如此,舟向月已经发现自己“舟倾”这个身份的围观鬼数在疯狂上涨了。 不过他并没有在意这个,跟着天空中白蝴蝶的踪迹找了好一会儿,才在城门口找到了那个黑衣女鬼。 城门口的外面是一片茫茫无际的白雾,其他什么都没有。 清瘦修长的黑影身影静静地站在烧毁的城垣下,无数白蝴蝶在她身边无声地飞舞,像是一幅葬礼上的黑白画。 舟向月把那朵花给她的时候,她看着它沉默了许久,又将花还给了他。 舟向月有些意外,发现女鬼还给他的除了那朵花之外,还有一个小小的纸卷。 纸卷上洇染出一层层深深浅浅的红褐色,仿佛被血染透。 “……送到翠微山。” 叹息一般的低哑声音被风送入他耳中。 翠微山? 这是真的出乎了舟向月的意料。 一瞬间,他竟有点分不清这个黑衣女鬼是魇境里的鬼魂,还是像他一样来自外面的人。 就在他怔愣的那一刻,面前的黑衣身影消失了。 就像上次消失一样毫无征兆,仿佛只是一阵风吹走了一片蝴蝶形成的幻象。 “咚——咚!” 落更的梆子声就在这时响起。 周围骤然昏暗下去,空中飞舞的白蝴蝶变成飞扬的火星,白昼陷入黑夜。 城外原本一望无际的空茫中忽然显出杂乱的黑影,隐约能看出山石草木的轮廓。 城门口燃起火光,立刻有人发现了他:“谁!谁在那里!” 舟向月拔腿就往外跑。 箭矢破空之声从空中嗖嗖传来,噼里啪啦地落在他身后。 凌乱的脚步声也向他冲了过来,夹杂着咒骂与高喊:“这里还有一个!” “抓住他!” “杀了他!” 舟向月很快就冲进了黑暗之中,发现两边都是高高的悬崖和山石,上面是成片成片枯死的草丛。 纷乱的影子中,居然有一条路——也只有这一条路,通向黑暗深处。 就像专门在等待着他一样。 身后追杀的脚步不断逼近,他别无选择,只能埋头往前冲。 舟倾的身体实在不适合逃命这种极限运动,他很快就感觉一股窒息感从胸口涌起,四肢越来越沉重,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就在这时,胸前忽然有什么东西开始发烫。 ——是沈妄生的子辰佩。 那块原本温润冰凉的翡翠发烫得毫无征兆,几乎像是要燃烧起来。 与此同时,一段不属于舟向月的记忆涌入了他的脑海。 ……不对,是他成为了另一个人。 沈妄生。 在他意识到这一点时,胸前子辰佩的触感猛然消失了。 然而追杀的脚步声还在身后不远处逼近,他在拼命地奔跑。 “呼……呼……” 他疯狂地喘息着,喉咙中是撕裂灼热的痛,气管里翻涌着干涩的血腥味。 他的身手一向很好,但在无休无止的追杀下,他的每一块肌rou、每一根神经都已经被逼到了极限。 “站住!” 嚓—— 箭矢贴着他的脸颊擦过,带起一道火辣辣的血痕。 前面就是悬崖。 他已无路可逃。 夏夜的风从空旷的前方迎面吹来,那里延伸向无尽的黑暗之中,对于无法看透黑暗的人来说,是一片深不可测的未知。 他没有停下。 从悬崖坠落的瞬间,野兽一样的求生本能让他蜷缩起身子、抱住头,缩紧了全身的每一根筋骨。 噼里啪啦的草叶折断声和呼啸风声在耳边掠过,身上的每一寸皮肤都被尖锐的叶片和粗糙砂石擦破。 他好像撞到了一连串的东西,听到树枝咔嚓折断的脆响,他的骨头恐怕也断了不少。 不知滚了多久,他终于停在一片茂密的草丛里。 喉间一片腥甜,身上没有一处不痛。 可是在那片血腥味中,他闻到了一股清雅如梦的花香,像是临死前的幻觉。 ……不是幻觉。 他艰难地睁开眼睛,透过血红笼罩的视野,看到身边无数茂密枝叶生机勃勃地指向天空,蓬勃绿叶掩映间,隐约可见枝叶顶端一朵朵雪白花朵,仿佛一只只白色的蝴蝶。 啊,他掉进了一片长满野姜花的山坡。 闻着这梦一样的馥郁香气,他浑身都放松了下来,不想动了。 他心想,自己要是被抓住,死是肯定免不了的。干脆利落的死都不用想,可能会是凌迟…… 不好,那太痛了,他怕痛。 不如就死在这里吧。 那个悬崖很高,追杀他的人不可能像他一样不要命地跳下来,他们可没他的本事。 所以等到他们找到他的时候,他的尸体可能都已经腐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