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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箨一时措手不及,两个人一起跌坐在玄关的地面上。 时欢顾不上那么多,脸上还有没擦干的泪水,贴着他的脸颊,凉凉的,身体哭得微微发颤。 周箨内心挣扎片刻,伸出手来将她揽进怀里,另一只手在她背后轻轻顺了顺。 她哭得喉咙有些肿,狼狈地喘了几口气,脑海中的理智也逐渐夺回清明。 “你会一直陪着我吗?”时欢闷闷地问道,“我不是说此时此刻,也不会计较将来你要离开芝加哥和我分开那两年。我想问的是,你会一辈子都陪着我吗?” 从未如此直面生命中美好的稍纵即逝。 所以,在这样崩溃而无人可窥见的深夜里,她终于孩子气地将一切顾虑抛之脑后。无论是亲情还是爱情,在这样短暂而脆弱生命里,我想用尽全力抓住你,再也不想和你分开。 - 周箨有些抓不到实感。 他忽然想到那天一起看的电影的原著里,女主角发现男主角学生时代留下的画着她画像的卡片时,有这样一句话。 “我一面佯装平静,一面想把卡片揣到兜里。然而不凑巧,我喜欢的围裙,上下没有一个兜。” 此时此刻,时欢抱着他,两个人一起跌坐在家门前的小小一片空地上。他背后抵着玄关的墙面,大概也是无处可躲的。 也不必要再躲。 他垂下眼睑,乌黑的眼瞳中似乎有什么暗色涌动,最终贴在她耳边答道:“好。” 两个人之间有几分钟的寂静。时欢在他怀中没有动,彼此的心跳声交织在一起,她的思绪缓缓复苏,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问话,也不敢相信他的回答。 “我是说,是一辈子都陪着我一个人。不是普通朋友,也不是什么青梅竹马,是不能分给别人哪怕一点的陪伴。”她又确定了一遍,认真地开口解释,“我不是因为恰好情绪崩溃,需要人在这里陪我才提出这种要求的。” 大概是他方才的回答多少还是给了她一些勇气,她又说:“其实我认真考虑了很久。我喜欢你……也很久很久了。” 将压在心底许久的话说出口,时欢竟有些轻松。 客厅里挂钟的滴答声清晰可辨,夜色犹如水彩般晕染开来,兔起鹘落,稍纵即逝,一切都无法倒退回头。 她从他的肩头抬起头来看着他。那双小鹿一样的眼睛湿漉漉的,睫毛被泪水黏在一起,像是等待最终审判一样坚定地看向他的双眼。 周箨将她揽得离自己更近,伸手替她擦干眼泪,眸中是一向的深沉坚定。像曾经她在放学的单车上窥见的沉着冷静,也像他在讲解物理竞赛题目时的确定坦然。 他仍然像是神明一样清高难攀,说出的话却倏地坠入尘世。 “我是说,我知道,我的答案是——好。” 话音方落,他低下头来,唇轻轻吻上女孩子的眼睛。 她的眼睫不住地颤抖,扫在他的唇上,有些痒。然而人却僵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伸出手慌乱地抓住了他身上的衣服。 又一朵烟花在身后玻璃门外的花园里炸开。 “新年快乐。” - 六岁的时候,时欢受mama之托,上门去对邻居家因为没有人管而饿肚子的漂亮小男孩说:“家里没有人的话,来我家吃晚饭吧?” 他握紧了手中的笔,样子一如既往安静,答道:“好。” 十三岁的时候,时欢肆无忌惮地躺在沙发上,摸着因为吃了两顿饺子而圆鼓鼓的肚子,向那个除夕也孤身一人的少年提议:“等下吃完饺子,一起去放烟花吧?” 他有些紧张,怕她瞧出自己连这样寻常的事都没做过,但还是答道:“好。” 十四岁的时候,时欢接到了他告知竞赛成绩的越洋电话,怀着难以琢磨的心情对电话那头初初长成的少年说:“我想继续和你读同一所大学。” 他毫不犹豫地放弃了可以提供奖学金的香港学校,选择了另一条更难些的路,承诺她道:“好。” 二十三岁的时候,时欢因为想家和学业压力大哭得泪眼朦胧,拉着他的衣袖恳求:“你能不能让我抱抱你?” 他克制住回抱和吻她的冲动,不露痕迹地应允道:“好。” 二十五岁的时候,时欢终于鼓足勇气对他说:“你会一辈子都陪着我一个人吗?” 他将之前种种挣扎和顾虑都抛之脑后,说道:“好。” 其实时间早在生命的字里行间留下了悠长的伏笔。如果她愿意拂开掩盖其上的灰尘,翻开那些泛黄发脆的老旧回忆,会发现曾以为最寻常不过的沉默寡言与短暂言语里,都藏有千回百转的少年温柔。 对待世界是这样的清冷漠然,而唯有她是例外。无论她什么时候开口,提出怎样的要求,他都不会拒绝。 第46章 正式成为博士生后, 时欢开始帮自己的导师做助教,每周四晚上会去那所旧教堂改建的教学楼里借一间教室,向低年级的学生答疑。 只不过除去期中和期末考试之前的一周, 其他时间里来提问的人都不算多。教室里只有寥寥几个本科生, 时欢就在间隙里坐下来替教授批改他们的作业。 约定的答疑时间结束后已经是八点钟,她将东西收进背包里准备离开。一直坐在最后一排座椅上的男生也跟着站了起来, 快走几步跑过来和她搭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