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唐峥嵘 第45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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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五十五章 谁跟你交易! 自古以来,但凡成大事者,身边必群英荟萃,在华夏这片土地上,还有什么比一统天下更大的大事呢? 汉高祖刘邦乡梓沛县,除了汉初三杰之一的萧何外,还有周勃、樊哙、曹参、灌婴、卢绾、王陵、夏侯婴,任何一个都是当世名臣。 明太祖朱元璋乡梓凤阳,有当世第一名将徐达,有第一谋臣李善长,此外还有冯胜、冯国用、常遇春、汤和、李文忠,哪一个都战功赫赫。 不得不说,在历代开国皇帝中,李渊身边的谋臣武将的水平……差不多是最次的一个了。 武德元年,李渊公布了太原元谋十七功臣榜,除了李世民以及柴绍之外,其他的都是李渊旧人……至少那时候还是。 这些让李渊重视的,同时也巩固他根基的这些前隋旧臣,大都曾经在前隋出仕,除了李渊本人之外官职都不高。 比如裴寂只不过是晋阳宫副监,闻喜裴氏从前往后数,得数到很后面才能看得到他,再比如刘文静也不过只是个晋阳县令。 一大把年纪了,在隋朝混不出个名堂来,终究是有些原因的啊。 比如刘文静、殷开山、刘弘基在浅水原大败,比如裴寂、刘弘基、刘政会在河东大败,比如李高迁面对敌军围攻弃军而逃。 可以说其中绝大部分人的能力都是值得商榷的,李唐建国数年得以一统天下,靠的也不是他们。 而这些人却有一个明显的特征,能力很一般,但很会做官……换句话说,很擅长交易。 陇州总管常达就是一个例子,他并不傻,心里很清楚,供应粮米是应该的,但应该多少要捞回一点什么好处……说到底,常达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但习惯性的希望达成一次交易。 但常达没想到的是,已经默认被其算计了一次的李善没能按捺住性子,不管不顾的掀翻了桌子……在长安,在山东,在代州,自己还要权衡利弊,这次轮到自己不讲规矩了! 正厅内,裴宣机同情的看着面色灰败的常达,谁想得到这位邯郸王性子这么暴躁呢? 被回绝之后,难道不应该再通过某些方式……比如我来沟通一下吗? 怎么就这么撕破脸了呢? 长史杨则却嘴角带笑的深深看了眼李善,心里琢磨着,这好像不是邯郸王的做派啊。 李善毫无顾忌的拿过司库参军手中的账本翻了翻,笑着说:“库存丰盈,常公理政有方啊。” “如此丰盈,却如此吝啬,实在是……” 李善看向常达,言语诚恳,“若是引得流民sao乱,既起兵戈,地方遭劫,又要遭陛下责难,何苦来由呢?” “共计两千余民众,每十日送来三千斗粮米,若是粮米不够,以其他粮食抵扣。” “每十日再送来十头羊,十头猪。” 李善懒洋洋的随口吩咐,“当然了,常公乃伯父旧人,也可以不许之。” “只是,常公不许,那孤也就没办法了。” 杨则在一旁忍笑,常达仗着是李渊旧人在陇州独掌权柄,三个佐官每日除了喝茶之外什么都做不了,这次算是一头撞在铁墙上了。 人家都称呼“伯父”了,你这个后台怕是没什么用啊。 人家都说了,你没办法,那我也没办法了……赤裸裸的威胁啊。 杨则有些好奇李善会有什么后手,但常达这种老官僚心比较脏……自己要真的顶着,对面这位青年郡王说不定真的撒手不管。 那些流民好不容易找到个落脚点,而且还得一位郡王收容,伸手可触的希望却被撕的粉碎,说不定还真的会闹出事来,一旦沦为贼寇……到时候邯郸王再迅速平乱,战功到手,再顺势弹劾,自己真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至于民乱……邯郸王是司农卿出巡地方,与他有什么关系? 李善丢下账本,笑着与杨则、裴宣机聊了几句,才笑吟吟的出门。 “何至于此?”裴宣机送出门外,苦笑道:“总管不许,殿下告知一声,下官再去劝说就是,更何况两千流民,总管也不会真的不管不顾。” “两千流民,常达的确不会不管不顾。”李善轻笑道:“那为何昨日不言明,非要等着孤寻他呢?” “他知晓孤驻在城外十余里山谷,也知晓孤并无粮米以供流民果腹……” “他是在等着孤求上门呢!” 裴世钜这才反应过来,还真是如此啊! 如今的李善可不是几年前的那个少年郎,交易……常达还真没有这个资格呢。 李善大步走出府门,随口吩咐几句,十几个亲卫高声传报,后面的几百青壮很快就知道了……陇州总管不肯出粮,是邯郸王逼着对方出粮的。 两千流民,近千青壮……李善心想,还要感谢常达呢,若不是这厮捣鬼,自己也没那么容易收拢人心。 有在山东、代州的坎坷经历,李善不自觉的有着这样的心思,尽量的在身边汇聚一些人手……说不定就会派上用场。 再说了,自从来了陇州,常达这厮给了好几次冷脸……李善虽然说与人为善,但还真没什么好脾气呢。 瞄了眼沉默的张仲坚,李善翻身上马,轻轻一鞭子抽在这厮的肩头,“如此雄壮,却如此胆怯!” “如今天下初定,但突厥仍然势大,关内道、河东战事频频,评价男子的难道不应该是其跃马扬槊的战功吗?” “下次若有人再如此羞辱,别怕给孤惹麻烦,只管给他一顿鞭子!” 张仲坚深深吸了口气,拜倒在地,“遵郎君命。” 其实来到这个时代,李善对很多人有着独特的观感……但张仲坚是最特别的。 不是因为张仲坚是传说中风尘三侠之首的虬髯客,而是因为这次很丑,比李善前世还要……几年前在黄河边,李善第一次见到李元吉。 据说这位刚刚出生的时候,窦氏嫌弃貌丑不肯抚养……这基本上是扯淡,刚刚出生的婴儿都挺丑的,李善亲眼所见,李元吉长得不算英武,但也不难看。 但张仲坚是真的丑啊! 李善是感同身受,长得丑在后世还能靠自己的努力爬上去,但在这个时代太难太难了,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子羽”的。 第七百五十六章 收心 二月中旬,李渊下诏,灵州总管襄邑王李神符出任灵州道行军总管,以平原郡公段德cao为副,统辖灵州、会州、原州三州,驻军边疆以备突厥。 这样规模的备兵是需要大量中低层将校的,兵部从河北、河东、江淮各地抽调将校,东宫顺理成章的将部分人手塞了进去。 不过一直到三月中旬,东宫太子左卫率裴龙虔才以左领军将军的身份出京,在三月下旬抵达陇州。 “五兄……”裴龙虔有些惊讶,裴宣机忙的脚后跟都要踢到后脑勺了,周围的小吏被使的团团转。 “对对对,就这些布匹送过去,最后一次了……算了,待会儿某和殿下说。”裴宣机抬头看了眼,“九郎来了,听父亲提起过,是去原州?” “嗯,驻军平凉县。”裴龙虔点头道:“临行前,伯父嘱咐,路过陇州探望一二。” “父亲身体可还好?”裴宣机整理衣着,正色问道:“听说去年末患病?” 裴龙虔也正色道:“去年末伯父患伤寒卧床,不过早已好转。” “那就好。”裴宣机轻松下来,笑道:“这一次九郎驻军原州,想必能再建功勋。” 裴龙虔也是闻喜裴氏西眷房子弟,不过他这一支早在其祖父时期就已经家道中落,他年轻的时候甚至都难以日日饱腹,不过因为好勇斗狠有些名气。 大业末年,天下大乱,李渊在太原招揽勇士,裴龙虔就是那时候来投的,晋阳起兵后,攻打关中,频频立功,虽然没能捞到一个爵位,但也得授上柱国,并且因为与裴寂同出一房的原因得以为太子心腹。 太子左卫率,在东宫内的地位相当的高……再加上裴寂、裴世钜的原因,裴龙虔在李建成的麾下属于中坚力量。 听到裴宣机的预祝,裴龙虔苦笑微微摇头,身子前倾,低声道:“伯父私下嘱咐,若战事不利,一定要护住五兄。” 裴宣机大为惊讶,“不至于吧?” “难说的很,突厥去年在朔州吃了几场败战,受创颇重,颉利可汗狼狈北窜。”裴龙虔解释道:“如今代国公稳守雁门关,突厥难以攻入河东,必然大肆用兵于陇西、关内。” “武德五年,数千偏师就能攻破大震关,若是十余万骑兵来袭……” 裴龙虔叹道:“说到底,还是邯郸王在朔州杀的太狠,杀的突厥丧胆。” “李怀仁啊。”裴宣机咂咂嘴,只看这几日的手段,就知道真不是个省油的灯。 自从那日与总管常达撕破脸后,李善跋扈的让裴宣机都无语了,刚开始还只是粮食、羊猪,后来又索要耕具、炊具,以及各式各样的东西,一要就是几百几千件,就刚才还送了一批布匹过去…… 常达如今权威大丧,长史杨则、别驾张世隆、司马蔺兴粲三位佐官颇有sao动,一时间明争暗斗不亦乐乎,而李善正好从中得利……反正他不在乎陇州总管府乱成什么样。 最后的结果是,不管李善索要何物,要么是常达,要么是其他三位佐官,反正总有一方会应下……当然了,最后做事的都是裴宣机这个倒霉鬼。 听到李怀仁这个名字,裴龙虔低声道:“其实之前太子有意举荐邯郸王出任灵州道行军总管,可惜陛下未能许之。” “为何?” “据说是因为邯郸王与突厥仇怨颇深,想想看他在代州……”裴龙虔摇摇头,“若是他出任,只怕突厥要举国来犯了。” 裴宣机啧啧两声,的确不是省油的灯啊,到哪儿都能闹出事来……来了才一个月,就将平静了很久的陇州搅成一锅粥。 “平原郡公段德cao颇有韬略,但襄邑王……”裴龙虔叹道:“原本太子殿下是准备以管国公为主将。” 裴宣机迟疑问道:“襄邑王毕竟曾镇守河东,出任并州总管,应该……” “也不过就一年多而已,还被突厥几乎打穿了整个河东。”裴龙虔嗤笑道:“如今宗室子弟中,除却秦王,最为善战的首推赵郡王,其次是任城王,呃,邯郸王也算一个。” 毕竟是官宦子弟,裴宣机听得懂,李神符是宗室子弟,出任副职,那主将必定是宗室子弟,太子殿下也实在是挑不出什么人选。 “一旦战事不利,小弟会遣派亲卫来报。”裴龙虔嘱咐道:“可沿汧水而下,在陇州、岐州边界观望。” 裴宣机只能点头应是,见门外有小吏逗留,笑着起身道:“正要去拜访邯郸王,九郎一并去一趟?” 裴龙虔虽然官职高于裴宣机,但在家族内部的地位是远不如的,谁让人家有个好父亲呢,不过他也希望能与那位传奇郡王攀上点关系。 半个时辰后,山谷的小坡上,李善嘴角抽抽的看着这对兄弟……裴宣机也就罢了,你裴龙虔也对我这么热情干什么? 难道是指望先打下交情,寄希望他日我再给闻喜裴氏西眷房留一丝元气? “几次去东宫,倒是未曾与龙虔兄叙话。”李善勉强笑道:“此次赴任,必能建功封爵。” “多谢殿下。”裴龙虔不想再说那些让自己烦心不已的战事,环顾四周道:“倒是好景致,这座村落颇为别致。” 裴宣机抓了抓发痒的脸颊,他已经有半个月没来了,没想到简直是换了人间……废弃的村落恍然一新,全都是用红砖砌成的新宅,整齐有序的排列,笔直的道路四通八达,在俯视的视角中,就像是绘就在图纸上一般。 黄昏时分,收工的青壮回到村落,忙碌的妇女让家家户户升起了炊烟,穿着新衣衫的孩童在路上嬉闹,完全没了一个月前流民的模样。 李善倒是没觉得什么异样,转而提起了灵州战局,“去岁末,草原大寒,今岁必然来犯,龙虔兄此去需谨慎小心,若要出战,不可贸然深入。” 裴龙虔瞳孔微缩,“殿下觉得边境不稳?” “难以断言。”李善压低声音,小声说:“前几日听闻襄邑王与平原郡公不合,龙虔兄当知晓,襄邑王从并州总管转任灵州总管,然河东数次大战,频破突厥,只怕襄邑王有争功之心。” 裴龙虔脸颊动了动,临行前魏征也是如此交代的,说到底还是李善在河东打的太好,将李神符衬托的黯然无光。 几人在山坡上叙话,一旁的王君昊突然开口提醒道:“郎君。” 三人转头看去,诧异的发现大量的村民正在向这边涌来,为首的是何方与几位老者,身后有裤脚还没放下的青壮,有应该正在生火做饭的妇人,还有蹦蹦跳跳的孩童。 何方与几位老者攀上山坡,拜倒在地,行叩拜大礼,为首的老者用嘶哑的声音道:“殿下仁义,任凭驱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