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羚文学 - 历史小说 - 东都岁时记在线阅读 - 第1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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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困秋乏,姜明淅又是长身体的年纪,渴睡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然而曾氏在读书一事上从不因她是孩童而容情,日日严加督促,久而久之三娘子便将这些规矩都视作金科玉律,还举一反三地为自己另加了许多额外的桎梏,比如按时到不算按时,必得早于其他兄弟姊妹心里才过得去——只除了姜悔,那傻冒恨不能住在琅嬛阁,若和他比夜里就不用睡了。

    “阿兄,”她老大不高兴地唤了姜昙生一声,顿了顿又想起什么来似地对一旁的钟荟道:“阿姊你也来啦。”

    说罢带着两个小婢子快步走到自己的书案前,经过一身狼狈的姜悔身旁时连个眼风都吝于给他,直把庶兄当成了墙柱子。

    别看姜昙生不待见一母同胞的姜明月和姜明霜,在继母所出的三妹姜明淅面前却有几分兄长的样子,当下收敛起悍气,向二娘子扔了一把“改日算账”的眼刀,走到三娘子身旁:“阿雁来啦,阿兄前日在金市西南角的文玩铺子里寻摸到一幅你上回说的那什么......卫什么的画儿,回头你替阿兄掌掌眼。”

    三娘子却不稀罕这待遇,手里捧着个黄铜鎏金的小袖炉,不错眼地看着两个婢子训练有素地将毡席等物铺设在她案前,眼睛都没抬一下:“卫安期的画?怎么会大剌剌放在朝街的铺子里出售,阿兄别又像上回似的叫人骗了,花数万钱买回来把赝品汉剑。”

    “再不会的,上次是萧家那。。那狗崽子勾着外人坑你阿兄,”姜昙生想起那萧九郎将自己当猴儿耍,气不打一处来,“哪日叫本公子逮着他,必揭了那小白脸的皮。”

    姜明淅背着他翻了翻白眼,并不搭腔,心里腻味得很,这嫡兄长得像猪,其实比猪还蠢,成日里斗鸡走狗地混迹在市井之间,伸着他那颗冤大头任人宰割,叫她很是看不上。

    而姜昙生眼高于顶,觉得阖府只有继母曾氏和三娘子两个明白人配和他说话。

    只是他这三meimei不怎么爱说话,只爱读书上进。姜明淅急不可耐地叫婢子将书本、文房取出来摆好,又催促他们速速研墨,自己则正襟危坐,翻开一本《论语》,嘴唇翕动,默声诵读起来。

    姜昙生无趣地撇撇嘴,也屈尊纡贵地将巍峨的身躯挪动到自己的书案前,他的几案与众不同,比旁人的都要大一圈,且比寻常几案高,方便将两腿伸向前去。

    两个美人终于不用勉为其难充当打手,得以重cao旧业很是庆幸,动作比往常更利索上三分,行云流水地从紫竹笥中取出姜昙生的象牙簟和狐腋毡垫铺好,在案上加了翠蓝的绨锦,将一方纯银参带台砚置于其上。

    几案旁还搁了个红泥小炭炉,美人甲整理完书卷纸笔等物,便旁若无人地煮起茶来——这是南人带过来的风尚,时下正风靡京都。

    美人乙便拎着袖子翘着兰花指研起墨来,身姿十分赏心悦目。

    阿杏和阿枣已收拢起食盒与琉璃碟的尸骸,将几案拾掇停当。钟荟便对姜悔道:“时辰尚早,阿兄回去换身衣裳吧。”

    姜悔心里苦笑,这几日阴雨连绵,他只有三套换洗衣裳,两套尚在院子里廊下阴着,剩下一套此时就穿在身上,回去也没什么可换的,平白落乳母几个白眼罢了,然而其中困窘与尴尬不足为人道,便只是感激地笑了笑道:“有劳二meimei关心,不妨事的。”

    “也是,来来回回的也着实麻烦。”钟荟想他必然有什么难处,不便刨根问底,只命两个婢子将几案往姜悔那边挪近些。“阿兄的砚碎了,今日将就着用我的吧。”

    姜悔低头看了看推到他跟前的砚台,下意识地就想推辞。

    “一会儿夫子来了若是见阿兄没了砚台必定要问的。”钟荟知他面酸,压低声音劝道。

    到时候保不齐姜昙生会添油加醋说些什么——这话钟荟没说出口,但是他们俩心照不宣。

    “可是二meimei你......”

    “我大病初愈又是女孩子,夫子不会难为我,”钟荟摆摆手,挤挤眼睛轻描淡写地道,“再说我本就不耐烦写字,带着这些只是装装相的。”

    最重要的是,她是曾夫人“千娇万宠”的二娘子,区区一个仰人鼻息的西席能奈她何?其中的道理姜悔显然是懂的,便也不再推辞了,想说些感激报答的话,又觉得己身微贱,言辞太轻,说出口风一吹便飘散得无影无踪,倒不如妥帖地收藏在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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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不到一刻钟,秦老夫子便到了。

    第13章 惩罚

    夫子姓秦名守基,字子文,当年乃是前朝太学生,如今则是个皓首苍颜的老鳏夫。

    姜家是靠女子发积的,真正鸿名重誉的名经宿儒断然不会自贬身价来当这种人家当西席。

    这位秦老夫子的体面既值得怀疑,学问更是稀松,能够在诸般人选中脱颖而出实是托了年纪的福。

    姜家从上到下略通文墨的也就是曾氏一个女流,遴选西席这样的重任自然不能让娘子出头露面,而姜景仁选人一不问德行,二不考学问,端看头上须发白不白,脸上褶子多不多。

    因为后花园中住着他的一众爱妾美婢,免不了瓜田李下之嫌,再怎么严防死守也未必不会闹出事端——年高未必有德,至少在作案工具上先天不足,便相当于在源头上防患于未然了。

    如此甄选出来的秦夫子好不好色不得而知,却另有一癖,乃是刘伶、杜康的知己,常常因此误事,前几任东家就是忍受不得才将其辞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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