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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到床头时,季氏突然像服了大力丸似的,不要命地挣开桎梏扑上前去,被那婆子扭住两条胳膊再一次拽回去。 只听另一个婆子惊喜道:“有了!”从床板夹缝中摸出个里三层外三层包得严严实实的小布包,凑到灯光下打开一看,果然是一些小杂件,其中有几枚红玛瑙的小花钿,紫檀镶螺钿的粉盒,米粒大的珊瑚珠串成的手串,还有绣诗经草木的宫帕几条,却没有白玉连环的踪迹。 “那几条宫帕我记得,是正月里婕妤娘娘赏的,”蒲桃难以置信又失望地瞥了一眼季嬷嬷,对那搜检的婆子道,“其它物件原样包好,一会儿我拿去给小娘子过目。” 赃物就这么摊在了灯光下,丝毫不容辩驳。然而季嬷嬷感到无比愤怒,这是怎么了?为何人人都要与她做对,捉她痛脚,看她好戏?她不过是顺手拿了几件小东西,难道不是她该得的么?那样的东西成山成海,全堆在库房里积灰,八百年也不会想起来,他们为何要来揭她底,为何不能睁只眼闭只眼,为何要将她一个本分的妇人诬作贼?还有没有天理了? 赵轴儿和那两个婆子脸上全都挂着黏答答的笑,还有蒲桃那小娼妇,板着一张脸,活像是纸糊出来烧给死人的童女,可那对招子里也盛满那种黏答答的笑。 季嬷嬷将勃然的怒意凝在手掌上,“啪”的一声扇在蒲桃脸上:“好你个没良心的小娼妇!亏我老婆子瞎了眼当你是个好的!” 这一下用了十成的力气,蒲桃被打得脸一偏,踉跄了两步,脸颊上像被火舔了一样。她被打了不哭也不闹,将油灯交给那翻检物品的婆子,脸隐藏在黑暗中,嘴角慢慢弯起,凝结成一个畅快的笑容:“慢着,再看看仔细,免得有遗漏。” 那婆子一向在院子里做提水担柴之类的粗活,哪里见过这些新巧的玩意儿,蒲桃的话正说在了她心坎上,一时间爱不释手,这个摸一摸,那个蹭一蹭,将那檀木粉盒精巧的小机簧一拨,盒子咔地一声打开,里面装的却不是粉,而是一块成年男子拇指甲盖大小的红宝石,宛如鲜血凝成,在油灯下散发着柔和的光晕,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出来是价值连城的宝物,众人皆是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不是我......”季嬷嬷惊恐地直摇头,“这怎么会在这里......”季嬷嬷嚎哭起来,眼泪鼻涕抹了一把又一把,一头粗黑的头发乱麻似地披散在两肩,活似山海经里的夜叉。 “嬷嬷你怎么这样糊涂啊!”蒲桃痛心疾首地道,“若只是那几件小玩意儿还不打紧,与小娘子求求情便罢了,这颗红宝石乃是去年娘子生辰时婕妤娘娘特地赏赐的,这么贵重的东西你怎么也敢去图谋呢?”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那盒子明明是空的!是空的呀!”季嬷嬷不住地摇头,抖得像雪地里的鹌鹑,半晌仿佛想起了什么,也顾不得脚疼了,一瘸一拐冲向一旁看好戏的赵氏,一把掐住她的脖子,“是你!一定是你!你这贼心烂肺的老婊.子死娼.妇!” 人绝望的时候气力也大,赵嬷嬷叫她掐得两眼反白,险些背过气去,还好那两个婆子上来解了围。 “嬷嬷有什么冤屈明儿去向夫人禀明吧,在这里哭闹像什么样子。”蒲桃皱了皱眉冷冷道,住其它屋的下人已经在外面蠢蠢欲动探头探脑,就差挤进来看热闹了。 她全然不理会季嬷嬷的哭骂,吩咐那两个婆子将季氏带到一间空屋子里关起来,只等着明日由主人发落,自己则将拿堆赃物包好,提着灯回去向二娘子复命。 *** 如水的夜色中,蒲桃向二娘子卧房里走去,门口的小明光织锦帷幔和湘妃竹帘子已经垂了下来,青琐窗里却漏出温暖的灯光,二娘子显然还没入睡。 蒲桃缓缓吐了口气,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查到了么?”二娘子懒洋洋地倚着凭几,在灯下翻看一本闲书。 “嗯,”蒲桃露出恰到好处的失落和愤慨来,“没想到真的是季嬷嬷。”说完从怀中取出那个小布包,展开给二娘子看。 钟荟拣出那串红珊瑚珠子,嘟了嘟嘴道:“怎么把这也拿走了,是我心爱之物呢。”又拿起一方绣帕,“这帕子也雅致得很,她怎么就占为己有了,气死我了!” “那您怎么丢了都没发现,”蒲桃忍不住一笑,又敛容道,“还是去要个能写会算的来,往后无论大小物件都得造册才行。”说着打开那只香粉盒子,露出盒内的红宝石。 钟荟“啊呀”一声惊呼起来,旋即忿忿道:“没想到她的贼胆还挺大!明日我就去回老太太发落她!” “奴婢多句嘴,老太太已经不理事很久了,如今府里的大事小情全是夫人在管着,越过她好像不太妥当......”蒲桃犹犹豫豫地道,“况且府里都知道老太太不喜欢季嬷嬷,您把她交给老太太发落,免不了叫人说您对继母赶尽杀绝。” “嗯,知道了,”钟荟若有所思地顿了顿,将手中书卷放下,坐直了身子,“我心里有数。” 蒲桃等着下文,二娘子却迟迟不开口,只静默地端坐着,煌煌的灯光将她镀上了一层金色,几乎显得有些妖异。她眼尾的睫毛长而翘,投下羽翼般的影子,让人辨不清眼中的神色。 蒲桃突然有些惴惴不安起来,但是已经到了这一步,再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只能按着既定的路往下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