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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兄一直是她可以信赖的人。 以前是,现在是,未来也是。 更是她的家人。 是阿爹阿娘忙于政务,大她六岁的堂兄照顾她的生活,照顾她的情绪。 他可以威严如阿爹,也可以温柔如阿娘,也可以温暖如阿兄。 他是她血脉相连自由一同长大的至亲。 祝仪的泪突然便止住了。 祝仪伸出手,拿起陆广轩倒的茶一饮而尽,“表兄,我曾经做过一个梦。” “我梦到,我们都死了。” 她放下茶杯,将一切和盘托出,“是谢年舟登基为帝,是谢年舟将我们抄家灭族。” “表兄,我该怎么办?” “没有谢年舟,我们现在便会死。” “有了谢年舟,我们十年后死。” 陆广轩陷入沉默。 心里压抑着的事情终于说出来,祝仪心里好受了许多,她吸了吸鼻子,捧着茶盏喝着茶,她并不着急,耐心地等着陆广轩的回答。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听到陆广轩的回答,“你为什么一定会觉得我们会死?” 一只手手落在祝仪发间。 祝仪抬起头,是陆广轩微笑星眸,“仪仪,谢小郎君非池中之物,他日若得了机缘,的确能位尊九五。” “但是仪仪,我们未必会死。” 祝仪心中一动,瞬间明了,“表兄的意思是,与谢年舟逐鹿天下?” “我是武将,称孤道寡非我愿。” 陆广轩轻摇头,“我所愿,不过是盛世昌明,海晏河清。” 祝仪太清楚自家表哥的性子,听他这般说,不免更加焦急,“可是——” 然而话音刚刚出口,她陡然明白了表兄的想法——谢年舟的确有帝王之才,但有帝王之才之人并非只有他一个谢年舟。 南方士族,北方州牧,哪个不对帝王垂涎三尺? 只是现在的天子昏聩归昏聩,当初马背上打下江山的事情也的确是事实,虎虽老,余威尤在,他们不敢做第一个起兵造反的人。 但当天子崩逝,太子登基,这个天下,便完全变了模样。 祝仪抬手拍自己的额头,“是我狭义了,我以前怎么没想到这种事情?” “以前是你当局者迷。” 陆广轩莞尔,但想起谢年舟,他眉头不免又皱了一下,“仪仪,你为何会对谢小郎君这般没有信心?” “仅仅为了几场梦,便觉得十年后的他一定会将我们赶尽杀绝?” 陆广轩声音依旧清朗,“仪仪,都道旁观者清,以我看来,谢小郎君对旁人狠绝毒绝,但对你,却是一片真诚。” 祝仪呼吸一紧,心跳再次静了下来。 没由来的,她想起谢年舟刚才对她说的话—— “阿姐,我若是剑,阿姐便是剑鞘。” “剑永远伤不到剑鞘,只有剑鞘不要剑。” 作者有话要说: 谢年舟:表兄好人! 第36章 “谢小郎君,这是您要的雀舌茶。” 珍珠笑眯眯把包好的雀舌茶递过去,温柔问道:“您看您还需要什么东西?若是需要,只管告诉奴婢,奴婢再去准备。女郎身子不大舒服,这几日怕是不能见客,您多担待些,待女郎身子爽利了,再与您同游邺城。” 谢年舟不置可否。 谢年舟抬头,视线掠过珍珠,徐徐落在暮云轩的十字海棠式的窗柩上,窗柩半开着,依稀可见两个人的身影,一个丰神俊朗,一个明艳娇俏,俩人对面而坐,少女伏在案几,似在低声抽泣,青年便俯身给她倒茶,耐心哄着她的小情绪。 岁月静好,莫不如是。 只可惜,对他来讲有些刺眼。 谢年舟眸色深了一分,伸手接过雀舌茶,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出了太守府,侍从早已经牵马在路旁等候,见谢年舟出来,连忙牵马上前,“主人,谢公——” 谢年舟看也未看侍从牵过来的马,把雀舌茶丢给侍从,自己漫无目的走在长街上。 侍从的声音戛然而止。 侍从看了又看怀里的雀舌茶,牵着马走在谢年舟身后,到底没敢把自己刚才的话说完。 眼下虽然是乱世,但邺城却是一片平和,没有流民,也没有匪患,就连距离颇远的黑风寨都被拔除,边境之内没有威胁,老百姓自然安居乐业,长街上各个坊门大开着,热闹声音便从各个坊门透出来,有人在砍价还价,有人吃了几盏酒便诗兴大发,拉着同行人要他听自己的灵感一现,也要小曲儿的声音,咿咿呀呀的,虽听不懂,却觉得缠绵悱恻。 谢年舟停下了脚步。 这里是邺城,乱世之中为数不多的净土,人间烟火气,山河锦绣乡,但这一切都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唯一与他有关系的,是太守府。 谢年舟抿了下唇。 片刻后,他转身走向太守府的方向。 “主人,谢公八百里加急给您送的信您还没看呢——” 侍从的声音遥遥传来。 “让他等着。” 谢年舟声音漠然。 祝谦夫妇治军严,太守府作为邺城最重要的地方,自然也是守卫森严,井然有序,寻常人根本混不进去,但谢年舟自幼与这些守卫森严的地方打交道,对别人是登天之难的地方,对他来讲却是手到擒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