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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臻霎时脸色就不是那么好看了,皇帝当着文武百官之面这样说,就差昭告天下他韩臻无才无能,不配做兵部尚书,但这会儿他开口说话反而让场面更难堪,只得靠着毕生修养强压下不忿之情。 众臣低着头不敢说话,但心里约摸都已转了几十个念头,明白这次皇帝与内阁又有得磨了。 孙秉德也不看谢如琢,微合着眼眸似是意态闲散,问道:“那陛下心中可有人选?” “朕不是说祖制不好,”谢如琢稍定心神,倒不想真的又和文官们闹个天翻地覆,对谁都不好,“朕只是觉得时候不同,做法也该另有区别,太宗以后三大营不就未由兵部尚书提督?” 孙秉德眉心微跳,掀起眼皮冷若冰霜地盯向谢如琢:“陛下莫非想用宦官?” 此话一出,韩臻也顾不上避嫌了,赶忙道:“陛下万万不可,阉党之祸不过才过去了二十余年,起因便是宦官之权过大,不仅cao纵朝政,还手握兵权,陛下三思。” 众臣也俱是大惊失色,纷纷附和。 太宗以后,提督三大营之人不再必然是兵部尚书,或者说,大多数时候都与文官们无关。因为皇帝有了更信任的人——宦官。 虽然有战事时,朝廷派大珰前去监军已成惯例,但这几乎已是宦官能接触军方势力的全部,然而,之后两位皇帝却频繁让宦官提督三大营,宦官的权力达到了巅峰,最终在熹宗朝时酿成阉党之祸。 方才谢如琢说太宗之后并非都由兵部尚书提督三大营,话外之音很难不让人想到皇帝是想要效仿几位先皇让宦官去。 而如今能让皇帝放心派去的宦官只可能是何小满,此人已是司礼监秉笔,提督东厂,风头无两,朝中无人不敢不敬他三分,只是这些都还尚可接受,要是他手上还有了提督三大营之权,这就越过了文官们心里的那条防线。 皇帝可以信任宦官,这无可厚非,但不能因此而威胁文官的利益。 文官若是无缘三大营这块香饽饽,宦官也休想染指。 谢如琢当然明白他们在想什么,笑着摇头:“朕可没这么说,是诸卿自己臆想的。” 那张脸上大喇喇写着“与我无关”四个大字,孙秉德瞟了他一眼,问道:“那陛下对此事作何决断?三大营诸位将官已开始重组营兵,加紧训练,陛下也该早定一位提督。” 放眼朝中,要选一个在三大营一事上没有私心,懂兵事,又需品级相当的文官实在太难,但此事若是悬而不决,不定内阁要怎么折腾,谢如琢吐出一口浊气,懒懒道:“朕前面是想说,太宗以后曾有过由督御史提督三大营的先例,既然如今朝中选不出更合适的人选,不如就暂由左都御史唐和春做提督可好?” 左都御史与六部尚书品级相当,皆为正二品,唐和春到如今已是三朝老臣,资历比起孙秉德来还要老上一些,这么多年无甚建树,但也无功无过,在朝中算是个老好人。 在谢如琢心里,这不是什么上佳人选,但也能凑合,而在文官们心里,唐和春也不是最佳人选,但总比何小满好,故而众臣静默了半晌都同意了皇帝的提议,认了这个不好也不坏的结果。 重建三大营之事总算可告一段落,从流言一事至今,谢如琢已身心皆倦,又与众臣议了番神机营火器的改进之事,便退朝回宫去了。 午后谢如琢去师善阁考校谢明庭功课,这几日事忙,都是来问杜若两句就走了,今日得了闲可不能放过他。 谢如琢choucha了《大学》,新学的后半部分倒还能勉强顺畅背下来,其中典义也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前半部分可就不那么让人满意了。 “所谓诚其意者,毋自、自……自欺也。如恶恶臭,如、如……如好好色,此之谓、谓……呃……”谢明庭磕磕巴巴背到这里,已完全背不下去,又不敢抬头看谢如琢,只能深深埋着头绞尽脑汁地回忆内容。 “别呃了。”谢如琢撂下书卷,脸色已然冷了下来,“学了后面忘了前面,就这点东西都记不住?那以后还怎么学其他的?” 谢明庭极小声地嘟哝:“我就是记不住嘛……” “那就给我多背几遍!”谢如琢卷起书敲了两下他的头,“不是只完成今日的课业就大功告成,温书不会吗?温故而知新,没学过吗?” 谢明庭低头绞着双手,不敢说话,嘴巴却翘得老高,摆明了心里老大不服气,还挺委屈。 “你要是生在普通人家,随你怎么玩,也不求你学成什么样。”谢如琢越想越气,“谢明庭,但你自己要清楚,你生在帝王家,这就是你必须要经受的,你不喜欢也得给我学!” 谢明庭听谢如琢这么说,愈发倔强地闷不吭声。 眼见两人气氛紧张,一直在一旁没敢插话的杜若叹了口气,声音还是一贯的温和:“太子殿下近日还是学得很认真的,已比之前大有进益。陛下也别太心急了,殿下年纪小,很多大道理还不懂也是在所难免,陛下越是逼得紧反而越是适得其反。” 谢如琢当然也明白,但看到连《大学》都背不下来的谢明庭还是心头火起,他七八岁的时候读三遍就背得滚瓜烂熟,几年也不会忘,其中奥义也不难理解,怎么到了谢明庭这里就仿佛换了本书。 看谢明庭眼里泛起了泪花,谢如琢又想起了两人前世后来越走越远,惨淡收场,不禁也长叹一声,道:“前面是我话说重了,我道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