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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见宁摇了摇头:“不用这样麻烦,这些就很好。” 她没有挑食的习惯,捧起碗来把自己的那份粥吃得干干净净。 饭后,齐先生收拾好东西准备去杂志社一趟。 临走前,她特意嘱咐温见宁道:“你在家先等我一会,我去报社请半天假,一会就回来陪你在周围四处转转。你若是无聊,可以随便找本书看看,只是不要随便动我右手边那一摞书。我带了钥匙,如果有人来敲门,无论是谁都不要开门,不要应答,也不要发出声音。” 齐先生离开后,屋子里顿时变得空落落的。 温见宁坐了一会实在待不住,便卷起袖子,开始帮忙打扫房间。 她推开阳台和房间的窗户,初秋清晨微凉的空气迎面扑来。 瓦蓝的天空被路两边的灰色建筑物和对面楼伸过来的晾衣绳切割成窄窄的一道空隙,远处不知哪户人家的鸽笼没关紧,白鸽子扑棱着翅膀从飞过,很快消失在天际。 齐先生平日的工作虽忙,但屋子里还是大致收拾过的,除了一些角落里的地方落了灰尘,只有卧室里那张抵着墙的书桌上面堆满了大部头的著作,放得东倒西歪,下面还压着厚厚的稿纸。温见宁一本本将其排整齐,把散落的稿纸也整理好用墨水瓶压住。 至于齐先生右手边的那摞书,她没打算动。 收拾好后,温见宁正准备转身离开,一本书不慎被碰落在地。她俯下身捡起书,瞥到上面细小卷曲的俄文顿了一下,又把书放回了桌上。 没过一会,齐先生回来了。 两人一同出门,开始熟悉周边的地形。 齐先生所住这一带临近苏州河,周边弄堂民居密布,岔路横生,外来的人一头扎进去,稍有不注意就会在巷子里迷失方向。 温见宁跟着齐先生走了几次后,这才勉强记住了大致的路线。 等到了傍晚,师生二人吃过晚饭后,合力把一张买来的小书桌抬至楼上,摆在房间里正对着窗户。到了夜里,师生两人一人一桌,各自写各自的东西。 另一边的齐先生还在埋头翻译她的俄文著作,温见宁则坐在自己的小书桌前,看着窗外的夜色沉吟片刻,这才提起笔打算给香港那边写信。 一封信要给钟荟报平安,还有一封给见绣的信也要托钟荟转交。 等把给钟荟她们的信写完,温见宁又抽出了几张稿纸。 还有一封—— 原本她还一封信给温柏青,可她不知道他眼下究竟在哪里,若是寄去广州,又怕被温家的人发现,顺着地址再找上门来,只能先搁置在一边。 她的笔尖无意识地在稿纸上画了一个又一个圆圈,直到墨水把浅蓝色的信纸洇透了,险些沾在袖子上,这才手忙脚乱地先把钢笔收好,才对着空白的信纸下定了决心。 这最后一封,温见宁想写给远在美国的冯翊。 上次去信时她心烦意乱,没头没尾地只写了几句就寄给人家,只怕会让对方担心。如今她既然安定下来,也是时候给人家回封信了。 她打起精神来,在纸上一笔一划地认真写道:“冯翊:因家中有事,我近日已转至上海定居。请放心,我在上海这里一切安好,只是前些日子琐事缠身,一时无暇告知你搬家的消息。如果你想要和我通信,请寄往这个地址。” 温见宁原本还打算往下再写几句,可她犹豫半晌,最终还是收起了钢笔。写到这里就足够了,她和冯翊毕竟只是普通朋友,温家的那些人和事,实在不足对外人细说。 等所有信都装好后,温见宁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整个人仰头倒在椅背上。直至这一刻,她才切切实实地有了彻底远离温家那些人的感觉。 她终于可以开始过自己的生活了。 温见宁就这样在齐先生的公寓里住了下来。 两人同住一个屋檐下,齐先生免不了要教自己这个得意门生如何过日子。 尽管温见宁本身并不骄纵,但她毕竟从六岁后就去了香.港,在半山别墅的生活全由女佣打理一切,如今也不过个十几岁的女孩子,真正独立生活的日子才刚刚开始。 温见宁跟着齐先生学着如何烧开水,如何用煤气灶做饭,如何用针线缝补衣服,点点滴滴,全是生活中的小事。虽然起初上手时她做得磕磕绊绊,但总归还是慢慢摸索到了门路。 和香.港的半山别墅相比,公寓的生活虽然清苦,却别有乐趣。 温见宁清早起来打开天窗,把洗好的衣服晾在阳台的绳上夹住,看着它们像五颜六色的旗子一样在风中摇曳,下面是匆匆走过的行人;窗台上废弃的花盆里,温见宁种了一蓬狗尾巴草,齐先生说等明年春天,可以去挖几株凤仙花种上,长好了给温见宁染指甲;还有夜里,她坐在书桌前摊开稿纸,窗外就是漆黑的夜空,卖馄饨的小贩在下面推着车辘辘走过,叫卖声在窄窄的弄堂里传出回响,没一会就有人忍不住跑出去讨价还价。 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都让温见宁感到莫名的满足。 在公寓的生活里,同样也有许多让人不那么快乐的事。 楼上的住客晒被子总是直接往晒竿上一晾,鸡毛掸子一抽,灰尘就混杂着鸡毛扑簌簌地往下落,说了几次都不改;热水汀的铁管生了锈,总往下滴答着浊黄的水,温见宁花了很多功夫,也没能完全磨去上面的锈迹,齐先生让她不要管,可她还是不免要和那节管子怄气;温见宁也跟着去早市上卖菜,跟牙尖嘴利的小贩讨价还价,然而每次说到最后,都是她窘得满脸通红,躲在齐先生身后再不敢出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