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是我配不上他

    沈易死里逃生，呆了一呆，随即伤口处排山倒海的剧痛向他袭来，这也令他再度意识到自己确实是捡过了一条命。严重的失血令他脑中开始发昏，他颤抖地伸手去怀中拿出急救针，狠狠刺进了伤口中。急救针带来的尖锐刺痛下，他面色青紫，露出痛苦之色，却还是紧紧咬住牙齿，没有叫出声音。

    莫欢倒是有些佩服他的硬气和果断，心中推断他将武器和疗伤工具都带在身上，恐怕是早有准备，一开始就决定要和对方拼个你死我活。

    他刚才听到的对话实在超乎了他的想象。对方似乎是耀黑星人，而沈易如果真的答应将“启明星”的技术——也就是蔚蓝星的机甲研究的精髓——整理好并告知耀黑星人，那么这种行为毫无疑问是叛国。蔚蓝星目前在星系中的地位能如此稳固，主要就是靠着空前的军事力量，如果这项技术被泄露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沈易喘息了半天，仍然觉得伤口中痛楚不已，出血也完全没有止住。急救针应该早就奏效了，那么对方可能用了生物弹，真是麻烦。他强忍痛苦，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首领Alpha，他应该是被凌无忧用模型剑狠狠打中后颈，昏了过去。

    斩草要除根，沈易握紧手中的枪，忽然抬手一击，准确地射爆了首领Alpha的脑袋。

    莫欢仓促之间没来得及阻止他，就看他又杀了一人，鲜血飞溅得到处都是。连番见到真正的死亡，莫欢心中不适极了，却明白一不做二不休的道理，这个人如果活着，对沈易和他来说都不是好事。

    想了想刚才沈易似乎是被对方要害自己的话语影响才会受了伤，莫欢愈发不后悔救了他。既然他刚才做出了这个选择，那么确实这个敌人的死亡是必须的。

    这时沈易颤抖着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瓶，递给莫欢道：“撒到……他们身上……不然我们都……麻烦了……”

    莫欢见他脸色铁青，伤口流血不止，显然急救针没有起效。这时系统提示音开始督促他救沈易，于是他不再迟疑，走上前去，将沈易的外衣撕下一角紧紧缠在他的伤口上。见出血比刚才稍微缓解了一些，莫欢拿起小瓶，将里面的液体撒在三个Alpha的尸体上。顷刻间液体就开始起效，这三具尸体渐渐被分解了，甚至连地面上的血迹也被小瓶中的溶剂清除得一干二净。空气中没有留下Alpha的信息素，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莫欢吸了一口冷气，心想沈易的新鲜东西倒是不少。这时沈易说道：“时间紧迫……你要么……直接去告发我……叛国……把我扔在这里自生自灭……要么就……赶紧带我走……”

    莫欢自然别无选择。

    莫欢没有想到沈易已经可以将机甲隐身技术运用自如，不知道是在制造“启明星”时自然学会的，还是用手段窃取了这门技术。他按照沈易的指示搀扶着他，走到废工厂的院落一角，见到沈易似乎cao作了什么，接着他的飞行船缓缓露出真容。沈易竟然不但掌握了这门技术，还可以将之运行在飞行船上，莫欢不禁对他另眼相看。他将沈易半拖半抱地放上飞行船，累了个半死，自己也坐了进去，想了想，直接开了自动驾驶。

    即使是现在的沈易，也拥有他一贯的洞察力，或者说，他已经被凌无忧看穿了真面目，也就不想在他面前在装模作样了。他声音微弱地道：“你竟然……不会驾驶飞行船？”

    莫欢淡淡道：“伤这么重也没封上你的嘴。”沈易确实说对了，莫欢决定马上去考个飞行船驾照，虽然现在的飞行船一般都搭载了自动驾驶功能，非常方便，但如果遇到动力不足、船身受损或是航路不明确的情况，手动cao作是非常重要的。

    沈易不说话了，他开始闭目养神，所幸他们一路上没遇到意外情况，平安到达了沈易的家。

    沈易的家在中产阶级区域，是一座建筑物的顶层。不知道沈易用了什么手段获得了楼顶使用权，并将这里改造成了只有他可以进出的空间，莫欢将飞

    沈易之前见他不回答自己，却站起身来像是在翻自己家中的东西，只当他是要找自己的罪证了，也不在意。自从方尽然和莫欢宣布订婚之后，他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只觉得什么事都没有意思起来。今天他完全可以轻松哄骗那三个耀黑星人，像以前一样收下他们的物资却不兑现承诺，但是连这种事他都懒得做了。虽然他被凌无忧救了，但是自己做所作为的动机云云，他完全懒得解释，被误会也好被告发也好，都无所谓了。

    还是沈易先打破了平静：“不好意思，我没有打算让别人来家里，也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招待凌先生的东西。”

    沈易冷冷道：“哈……找零件，怎么我周围全是你们这些机甲白痴，一天到晚脑子里除了机甲什么都没有。我就是叛国了又怎样，你这就去告发我吧，这样你这个落魄Beta没准还能拿到什么奖励，让日子好过一些呢。”

    莫欢摇摇头道：“你不用管我，你的伤不碍事么？”他好不容易救了沈易，可不希望自己做的都是无用功。

    他闭上眼睛，开始思考自己失败的一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12岁时的分化测试显示他分化为Beta的可能性很大，他却没有相信，他一直觉得自己在任何方面都不输给方尽然和莫轩，然而18岁正式分化却给他判了死刑，所有本来通畅的道路顿时布满了荆棘，面前本来任他随意挑选的大门忽然全被堵死了，这令他不得不重新规划自己的人生。

    没过一会儿，他的血终于止住了，呼吸渐渐平缓起来。他坐直了身子，眯起眼睛凝视着莫欢，如果不是苍白的脸色和身上的血迹，甚至没有人会相信刚才进行了那么惊心动魄的一幕。

    他看了看时间发现已经过了下午两点，觉得腹中甚为饥饿，也不再和沈易废话，径自去打开冰箱，见到里面倒是有一些简单的食材。他走到厨房很快做了一锅炒饭，打开橱柜发现只有一副简单的餐具，心想沈易倒是没有说谎，这里确实不像是要招待外人的地方。

    他将炒饭端出去，摆在沈易面前说道：“我饿了，借用了你的厨房，你要不要也吃点东西？”接着旁若无人地吃了起来。

    莫欢见他恶形恶状中似乎带着几分自暴自弃，一副完全不想和自己好好交谈的样子。他看看周围遍布的机甲零件，心想，还说别人是机甲白痴，你不也一样。

    沈易拉开门口附近的柜门，拿出一个药盒，将里面的各种药片和胶囊往嘴里放了好几颗，猛地咽了下去，接着他无力地瘫倒在沙发上。

    他的神色整个变了，再也没了平时那副温柔有礼的样子，反而多了一种放荡不羁的气质，配合着他如今颓废的样子，颇有几分野性难驯。这模样与其说是一个平庸的Beta，不如说有些像Alpha了。

    沈易忽然冷笑了一声，再也不装模作样，他随意往沙发上一躺，问道：“你躲在那废工厂干什么？不会是早就对我有所怀疑吧？我之前就觉得你这人神神秘秘的，肯定是不安好心。”

    莫欢见他如此，也不和他客气，拉过一旁的椅子也坐了下来，说道：“你别倒打一耙，我只是去废工厂找机甲零件。倒是你，平时装作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实际上干的却是和外星球人勾结的事情，难道你身为沈家人却要叛国么？”

    行船停在楼顶，在沈易的指示下将自己的身份登录到封锁楼顶的智能门中，才搀扶着沈易走进了他的家中。

    忽然之间，凌无忧的话语伴随着一阵香味传来，沈易不敢相信他竟然悠闲地做了一顿饭，坐在自己对面就吃了起来。他顿时也感觉自己饿得狠了，心想就算是饭里下了毒，事到如今自

    莫欢没有刻意扫视屋内，却还是被这里杂乱的样子惊呆了，穿过的衣服堆放在四处，做到一半的机甲零件也洒落得到处都是，屋里甚至连个清洁机器人都没有。他本来以为沈易的家中会是一尘不染的，毕竟他显示在外人面前的模样是那么勤劳，并且总是自带清洁感。

    己也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于是坐起身来也盛了一碗炒饭吃起来，随即他的眼睛都瞪圆了，心想怎么会有比自己做饭还好吃的Beta，这绝对不合理，他输给Alpha就算了，怎么可以输给Beta。

    莫欢早饭吃得早，之后又被方尽然折腾了一顿，接着去废工厂寻宝，干的都是体力活，早就饿得狠了。沈易又是死里逃生，不由自主地全身心投入于吃饭这种刺激生命活动的事情。两个人狼吞虎咽，很快就将一锅炒饭吃了个干干净净。

    沈易将碗放到桌上，说道：“你要是开个饭馆也不至于过得这么落魄吧？”

    莫欢道：“你不也一样？你不是各方面都优秀得很么，为什么现在这么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沈易一时没有说出话来，他忽然说道：“你记得么？我之前和你说过，你让我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莫欢想起了那次对话，之后他就被沈易设计，导致失身于方尽然。现在想想，沈易当时说的人为了实现目标就要付出努力云云，难道指的就是得到自己这个目标么？他更不懂沈易了，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提起这件事，只是点头道：“记得。”

    沈易缓缓说道：“我一直在想，为什么我会是Beta，我明明哪里都不输给Alpha，但是就是因为我是Beta……”他握紧拳深吸了一口气，又道：“但是看到你也是Beta，真的让我松了一口气，原来除了我之外这个星球也有其他优秀的Beta。”

    他神情越来越激动，面上浮现出不自然的潮红，继续道：“但是你这个人也太奇怪了！你怎么能没有一点不平不满呢！我们不管付出多少努力，就是因为是Beta，所有的荣誉都是Alpha的，凭什么！我爱了他这么多年，布置了这么多年！就因为我不是Alpha，我甚至娶不到他！凭什么！”

    莫欢一惊，第一反应是沈易是不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故意试探自己，但是他看着沈易的神情，又觉得不像，于是他平淡地道：“你先冷静一下，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沈易又是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喊出心底所想只觉得痛快多了，于是就有了和同是Beta的凌无忧大吐苦水的心情。他已经很久没有显露出真实的自己了，而知道了他的秘密的凌无忧正是一个最佳倾诉对象，于是他道：“告诉你也无所谓，反正我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我有个喜欢了十几年的Omega，我本想分化为Alpha之后就和他告白，谁知道我竟然会变成Beta。我为了和他结婚这些年用尽心思，就在马上要成功的时候，有个Alpha出现说要娶他，然后我这些年所有的努力，就成了泡影。我可能这辈子都不能见到他了，哈哈哈……”他说着说着，眼中忽然涌出大滴大滴的泪水，他开始捂着脸痛哭起来。

    莫欢尴尬极了，他一直觉得沈易想和他结婚是为了他身后的莫家，但是看到他这个样子，却是对自己有几分真心。沈易的衣服都被鲜血染红了，头发杂乱，掩面痛哭不已，完全没有了平时温文尔雅的样子，莫欢不禁心中有了几分怜悯之情，但是想到他多年来挑拨方尽然和原主的关系，此前又算计自己，令自己失身于方尽然，还被误会为故意诱惑，之后才会有了方尽然和自己结婚等等的桥段，又觉得真是冥冥之中报应不爽，自作孽不可活。

    如果莫欢是局外人，自然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沈易也没有想让他明白。但是莫欢正处于事件的中心，沈易的话中含义他自然是一清二楚的，他心想沈易其实活得很明白，他的自暴自弃原来正是因为发现了自己的错误。看着沈易这幅模样，他又觉得有些好笑，他这就觉得自己一辈子白活了，也不想想因为他方尽然和自己也被扰乱了人生。

    他心中有气，不禁冷笑一声道：“看你这副样子，我要是那个Omega也看不上你。这可不是因为你是Beta，而是因为你这个人做事拎不清，把聪明才智都用在旁门左道了。我问问你，你活着就是为了爱情么？你真的喜欢那个Omega么？我看你郁闷的不是娶不到他，而是自己是个Beta。你一开始老老实实去告白不就行了？不就是觉得自己是Beta别人肯定看不上你，你怎么这么自卑啊？你自己不挺胸抬头堂堂正正活着，怎么让别人看得起你？”

    沈易瞪着血红的眼睛，额角青筋突突跳着，说道：“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敢发誓自己从来没有因为身为Beta而自卑过么？”

    莫欢道：“还真没有。”他心说，谁叫我不是彻彻底底的蔚蓝星人呢，何况我也不是Beta。

    但是不管是自己还是原主，都没有因为身为Omega而自卑过。

    他微微一笑道：“是什么性别之前我就是我自己，你要是觉得自己比Alpha强就证明给他们看啊？但是你做的是天天故作小鸟依人藏在Alpha身后，是你自己要将自己锁在身为Beta的框框里的，活出自己有这么难吗？”

    沈易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母亲的话，他的母亲是沈家家主的续弦，一心想生出一个Alpha，没想到身为长子的他却最终分化成了Beta，他的母亲顿时放弃了他，对大儿子的期待变成了他不要惹事就好。

    在他刚刚分化后的那些年里，他的母亲反反复复叮嘱他Beta不能出风头，一定要和别人一样的那些话语，就像一道禁咒，狠狠缠住了他。他想起了自己想做的很多很多的事情，最终都因为身为一个Beta而放弃了。他热爱机甲，他的志向是成为一名机甲工程师，而不是方尽然的副手。他也不喜欢做饭，不喜欢整理，但是这么多年来，他只在做自己讨厌的事情。

    凌无忧说的对，他一直给自己画了个框，不从那里迈出一步，但是他又想做太多事情了，于是他只能从框里绞尽脑汁地想办法，用力伸手去抓。但是他的努力最终只让自己狠狠摔倒在地，毕竟他的双腿永远被困在框中动弹不得。

    沈易开始思索，如果他一开始就和莫欢告白呢？像莫欢勇于追求方尽然一样去追求莫欢，也许一切都会和现在不一样。他忽然觉得莫欢远比自己勇敢，他身为一个Omega，不怕任何人的眼光，一心追求一个Alpha。他忽然发现，也许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越来越喜欢莫欢。莫欢不仅是他的童年执念，是他分化之后想证明自己不输给Alpha的手段，更是他无法突破牢笼时看到的一道光。

    他忽然捂住脸，低声说道：“是我配不上他……”他短暂地调整了自己的呼吸，猛地抬起头来道：“谢谢你，你让我明白了一些事情。”

    他露出一个微笑，说道：“我现在决定走出那个框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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