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舜卿目光灼灼地看着他,说道:“我们没有给阁下发请柬吧。” 杨政民听他这样说,心下早已明了,这位不是何二爷,便是何四爷,都是不好得罪的人,怕是要追究自己酒后失态,便连连鞠躬说道:“在下确实没有收到请柬,是在下岳丈侨务局常局长收到了请柬,因为家里人忙,在下就过来了。” “哼!”舜卿冷冷地哼了一声,说道:“常局长实在是糊涂,我们看在他曾经为家父做事,也算有些苦劳才给他这张请柬,他也敢乱给人。杨先生敢冲撞我的朋友,也是不把我们何家放在眼里了。” 杨政民一听,顿时浑身发凉,连连说道:“在下绝对不敢有这样的心思,是多喝了两口黄汤,又不知道丁小姐是……是您的朋友,才胡言乱语,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的!” 舜卿只冷冷地看着他,说道:“你这样糊涂,怎么给大总统当差呢?我看你也不是从政的料,不如回家安心做寓公的好!”说着,对身边的听差使了个眼色,便有几个家人架着杨政民就往外走。 那杨政民见他这样,心里也透出几丝不服气来,说道:“我是警界的人,凭你们何家有通天的本事,也不过是市井商人,未必动得了我!” 舜卿站在台阶上,嘴角嘲弄地翘起来,说道:“那杨先生就拭目以待吧!”说着,手插在裤兜里往大厅里走。他一进来,也不管别人跟他打招呼,只上楼找他三姐的住处。一进门,却只看见丁子茗和梦卿,丁子茗眼睛还是红红的一圈,脸上却挂着微笑。心下有些抱歉,说道:“丁小姐,是我招呼不周了。” 丁子茗连忙站起身是,说道:“四爷这样说,倒叫我无地自容了。” 舜卿顿了顿,问他三姐梦卿道:“汪小姐不是也在吗?人呢?” 梦卿说道:“刚出去了,也许一会儿就回来吧。” 舜卿想了想,就是曼云一会儿回来,两个人也不好说话,干脆在半路上拦住她,到有个单独说话的机会,于是转身便走。刚走了几步,却看见阳台上有两个人影,一个似是曼云,身上却披了件男式风衣,她旁边却是佩东。舜卿就站在他们身后,看得眼睛里似要喷出火来。 曼云丝毫不知,只是和佩东说着话。 “刚才要不是佩东哥哥,真不知道怎么收场。”曼云道。 佩东摇摇头,说道:“我也并没有做什么,举手之劳而已。” 曼云低着头,说道:“就是这举手之劳,也不是人人都愿意做,都敢做的。” 佩东没有说什么,只是站在曼云身旁,却让曼云觉得安心。她看着眼前的景色,黑夜里,阴阴的草坪,看不见一点绿色,被房子上的灯泡照到,显出不自然的昏黄。 “你在笑什么?”佩东轻声问。 曼云一怔,问道:“我笑了?”她看看银灰色金属墙边上映着的自己的脸,可不是透着冷笑,便说道:“我也不知道,我觉得我们是一群怪物。”说完她自己也愣了,这想了许多年的话,竟然着这样毫无防备的跟一个男人说了,他虽说是自己的表哥,并不亲近,也不是一起长大,说到底也是个陌生男人,怎么就和他说这样一句话了呢? 佩东听她这样说,愣了一下,也说道:“是啊,你看我们后面,这样的光鲜亮丽,我们眼前,却又是这样的景象。有时候我真奇怪,这真的是一个天灾人祸,内忧外患的国度里的情形吗?” 曼云扭过脸,看着佩东,他的侧脸实在是好看,充满着阳刚之气。他天生就该做军人的,这样的挺拔的气质。曼云身边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人,有的是安静温和的大学生,又或者是缠绕在她身边的世家公子。他们不会想这些,他们过惯了安逸富贵的生活,他们想不到这些。现在,自己身边有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人,这样一个没有一丝腐朽,充满了时代气息的人。 佩东见曼云对自己发呆,便勉强笑了笑,说道:“我是个嘴拙的人,不会说话,你听烦了吧。” 曼云连忙摇头,说:“没有,我喜欢听这些,我以前没有听人说过的。” 佩东想了想,说道:“你是闺阁中的大小姐,自然不许听人说这些的。” 曼云说道:“虽然没听人说过,但是我也想过。我活了这十九年,恰恰是中国最黑暗,最可耻,也最没奈何的十九年。但凡有些血气的人,都该拿起刀枪和仇人拼命,可是十有八九,人们更宁愿在娱乐里麻醉了自己,忘了国仇家恨。我的先生吕璧成曾经和女侠秋瑾交情甚深,秋瑾女士为国捐躯,吕先生曾经遭政府的通缉暗杀,她们可都是闺阁的女子呢。” 佩东不由得笑道:“我竟然忘了,你是吕先生的学生呢,想必也要受她的影响的。” 曼云笑了笑,说道:“我再怎么受吕先生影响,也终究只是纸上谈兵。我终究也要和里面这群人一样的……”想到这里,曼云不禁黯然。 佩东看着曼云,她的脸一半被里面的光照着,浮着暖黄的光晕;一半藏在黑影里,显得冰凉的阴冷。微蹙的眉间,似乎有几分惆怅。 他就这样凝望着曼云,他从来没有和一个年轻女子这么接近,何况这个女子是那样的美好。他甚至后悔自己没有学会那些世家子弟的油嘴滑舌,不会哄她,他不会说些漂亮话叫她高兴,却害她皱着眉头。可是越是着急,就越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便屏声敛气,看着曼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