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羚文学 - 都市小说 - 空笺在线阅读 - 第9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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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澜从信纸上抬头看他紧迫的眼神,“怎么?你现在对人结婚与否的事情这样认真了?果然是当了爹的人。”云澜不知三哥紧迫的原由,忍不住调侃他。

    “你只说,是不是说好要结婚的?”他说到这儿,咳了一声,换了口气:“你们姑娘家,不比我们,所以,所以我提醒你一句。”

    云澜这时正看到里面怀承转寄来的三哥的信,她叹息了一声,也在茶桌边坐下来,向三哥说起和怀承相识相认的事。说到她腕上戴着的玉石榴,她明显觉得三哥开了怀,咧开嘴角笑了。

    他说:“这真是太好了,怀承知道这里面的所有事情,连淑瑛和孩子他也见过,真是太好了。”

    “太好了?”云澜认真想这里头的好,实在没想通,问着三哥。

    叔潮又马上改口:“我是说,你们订了婚的事,他还支持你出洋读书,真是太好了!哈哈。” 他兀自笑出了声。

    第四十九章 来信

    云澜离沪的前一天晚上,才见到父亲回来。他穿着青灰的长衫,后襟上起了皱,横着两道褶子;仍旧清瘦的身形,昂着头走近,孤清气质总让人以为,他是哪家戏台子上的名角儿,随时要开唱的嫌疑。

    云澜下楼,喊他:“父亲。”她立在楼梯口,为他让出位置来。

    “哦,你回来了。”他朝她点了点头,撩袍上楼去,步态轻盈,再没有别的话,仿佛她昨天在这儿,前天在这儿,以后也天天在这儿。

    云澜转身看向他背影,那两道衣褶子,随着他走动,流淌起来,像浮在岁月的长河里。

    她离家那天,父亲不在家,大伯父特地指派了三哥去送她,阿春照旧抹泪,三哥确是比先时周全许多,他叫人引见了客舱的两个管事,一位英国人一位新加坡人,趁着伙计搬行李的空,他迎着潮湿的晨风,分别塞钱在那二位手里,好叫他们一路照顾他meimei些。

    云澜站在后面不远处,看着他行事,觉得三哥总还是她的三哥,是从小一起长起来的情谊。她不知道,叔潮却不只为着他们两人的兄妹情谊,他是怀着赎罪的复杂心情的,以他性子,即便要赖在云澜头上,他也情愿同云澜直说,可他母亲不让,威胁他,若他敢说一个字,今后就别想从她手里拿走一个钱。这威胁实在太大,他承受不了,只好保持沉默,成了同伙之一。

    云澜倚靠在甲板的阑干上,风吹进她衣袖,鼓鼓地兜着风,她整个人像是要飞走。

    她在船舱里写信给怀承,告诉他夜心里吹进来的海风,从窄口的玻璃窗望出去,海天一色的黑幕上点满了星子,船像是驶往星群尽头,时间仿佛静止在手边。

    她想她得习惯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他的日子。

    及至她抵美后,迅速在廖先生的安排下,进了一所当地极好的医科学校,开始紧张的适应和学习生活,也还是保持着些写信的习惯,几乎是一种记日记的方式,她把日常的所见所闻摘取记录下来,一封封信寄到香港,地址始终是佟家花园。

    她知道怀承很忙,在海外,能看到更全面的战况,她念的这所学校里,很有一些华裔的学生,也组织激愤昂扬的社团,在cao场上演说,讲盟军的所向披靡,讲中日战争的近况。她抱着书站在角落里听,听那位同学用美语讲完,又用中文讲一遍。周围聚集的人群越来越多,人群里激动地应和声多起来。她听完走出来,和许多人擦肩而过时在想,他在哪里?安全么?

    每当收到他来信时,她就确定一点,他还活着。怀承不能在信上说他生活的细节,不知何时开始,他描述起他在常州老家的生活,说给云澜听,他们说好,将来要一起回去的。他说他从前和大哥住一个院子,大哥成婚后就搬出去,如今空置着,算是他一个人独住的,等云澜学成,他们再一起回去住,他在前院里种了成排的水杉树,夏天遮着窗面,是一副框起来的绿荫图,她一定喜欢。

    云澜常常在从邮局到学校的那条小路上看怀承的来信,匆匆看完,等穿过大草坪,在图书馆前的长廊里,找个背人的拐角坐着,她再认真看一遍。收到怀承来信,总是非常快乐的日子,一向是她写得多,他写得少,所以她尤为珍惜些。

    入秋前,她连续收到两封他的来信,是意外的惊喜。他第二封信写得不长,但殷殷地叮嘱她一件事:战事定会有尽时,也许就在不远的时候,但战事未休前,留在学校,继续念下去,不要回来。可以读个博士学位,等你修完,我一定前来相接。

    他这一段话,夹在他描述常州家里过年的情景里,她原本看得十分热闹,忽然读到这一段,没太在意。后来许多回,她重新拿出来看时,才觉出他的深意来。

    他们之间通信了几个月,云澜床头的桃木匣子里渐渐装了半箱。这匣子本来是珍妮从自己梳妆台上翻出来,特地送给她的,“威廉爵士从南欧旅行回来,带了两只这样式的首饰盒,专程送了我一只,唉……”她说着长叹了一声,遗憾声声:“我这么些首饰盒,哪里用得上它,送你吧,你看这上面的雕花图样,仔细看看确是适合你们年轻女孩子。”她一手托着递到云澜面前。

    她只好接着,“谢谢,母亲也很年轻。”她想说一句她爱听的话,说完看着珍妮扭回身去,没接话茬。她也觉得奇怪,和别人说话,总是正常的,唯有和自己的母亲说话,会忽然失了依靠似的,无论好话歹话,都不入她的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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