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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马守寡的第七年(女尊) 第7节

    “陛...陛下......”文莺惊得屏住呼吸,轻声道,“臣是文莺啊。”

    只在她眼中,魏堇歆发丝散乱,目现凶光,仿佛一个刚从地狱回来的煞神。

    魏堇歆皱了皱眉,眼前的一切好似渐渐清晰起来,焦点汇聚于文莺震惊的面容上,她立即收起了剑,揉了揉昏沉的额头。

    “朕做了个梦。”她道。

    文莺这才松了口气,走上前在魏堇歆身后垫了几个软垫,柔声问:“陛下,不如出去走走,也好醒神。”

    魏堇歆蹙眉,轻声说:“好,朕想去一趟未央宫。”

    文莺有些意外,但什么也没说,只伺候魏堇歆穿暖了,跟在后面。

    外面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雪,天色已经黑了,雪下得格外的大,从鸣鸾宫到未央宫一个在南一个在北,这么远的路,魏堇歆一直坚持要走着去。

    未央宫的宫门锁着,钥匙由魏堇歆亲自保管,她打开门,一切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她好像一下子变回了小时候,每个晚上下了学,高高兴兴跑回来,在院子里大喊大叫。

    父君很疼爱她,同时又极为严格,小时候她带着宋云修一起玩,要是出了什么事,父君从来都是教训她,转向宋云修时,父君又会变得极为温柔,嘱咐宋云修:“云修是男孩子,以后可不能跟着这丫头胡闹了。”

    后来魏堇歆自诩成熟稳重了几分,终于不再带着宋云修去爬山下水、摸狗逗猫,两个人便蹲在未央宫种树。

    父君的手很巧,做出的糕点漂亮又好吃,她们便在一处墙根下种了两株桂花树,每年花开的时候,整个未央宫花香四溢,晚上三人便在院子里赏月吃桂花糕。

    魏堇歆目中有了一点细微的笑意,她下意识看向当年种树的墙角,树还在,只是已完全枯死了,八年前未央宫发生宫变之后,这片院子就再也没有人来过了。

    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明明觉得自己已经什么都忘了,什么都放下了,今日却怎么都忍不住,好想过来看一看,故地重游。

    院子里有个结了蛛网的水缸,父君在里面养过两尾红鲤,后来鱼死了,她高高兴兴地养了一只乌龟,那乌龟后来生得极大,还咬了宋云修的手指,他疼得直掉眼泪,她拿着机关鸟逗了宋云修小半个时辰。

    一面墙上用石子刻着歪歪扭扭的曲线,是父君给她和宋云修量身高的时候留下来的,父君的力气不大,每次都要划上好多下才能在墙上留下痕迹。

    ......

    魏堇歆觉得眼眶发酸,往昔那些事,好像是珍藏的霜糖,只是舍不得剥开,存放了这么些年,不知何时变成了粗粝的盐,狠狠蛰在她心口上,又苦又涩。

    “陛...陛下!”身后传来一声惊呼,紧接着什么人急急忙忙地跪了下来,身子伏低到连头也不敢抬。

    魏堇歆被惊动,不耐地回眸看了一眼,语气不善道:“鸣柳,多年不见,你还是毫无长进。”

    ?

    第8章

    ▍太傅也敢与人定亲吗

    大半个未央宫都被夜色吞噬,月色洒在雪地上折出粼粼的光,一个身穿灰色粗布棉服的女子深深跪在雪中,双手被冻得通红。

    “罪人冒犯圣颜,罪该万死。”她答,声音中却并无惶恐惊惧,只是死气沉沉。地上的雪化了,浸湿她的衣裤,她仍是一动不动地保持着最开始的跪姿。

    “你早就该死。”魏堇歆沉声,她甚至都不屑于回眸去看身后那个肮脏的人一眼,“朕既然让你活着,你就该感恩戴德,为逝去之人赎罪。”

    鸣柳紧咬双唇,说了声:“是。”

    文莺站在远处,有些不忍,她出声道:“陛下,咱们回去罢?夜深了。”

    魏堇歆深深吸了口冷气,似乎这样刺痛的寒意才能压下她的怒火,她抬手,文莺便即刻上来扶她。

    离开时,文莺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灰色的身影还一动不动地跪在雪中,不免叹惋。

    当初鸣柳是和她一同进宫,一同服侍的陛下、昔日的七皇女,若非当年未央宫宫变一案,谋逆的证据是从鸣柳房中搜出,继而迫害了陛下的父君,那鸣柳今日也必然同她一般,做了阖宫内官之首。

    下午燃香睡过一觉,再安睡已经不易,魏堇歆索性靠在床头读起书来。

    争权夺位时她连看闲书的时间都没有,做了陛下倒是时间一大把,有空的时候,魏堇歆就会让文莺给她找些有趣的话本读物,瞧瞧这世间的文人是怎样将一段男女之爱写得迂回婉转。

    今夜的书只读了三分之一不到,魏堇歆突然失了趣味,她伸手拿过礼部呈上的采选名单,仔细查看。

    排在名单第一的相府齐如玉已被她划去,剩下的也大都是官宦人家的公子,只是相貌上远不如齐如玉那般出挑了。

    魏堇歆想了想,又忘了齐如玉生了怎样一张模样,明明白日才见,现在脑中就只余下一片朱红了。

    最出挑的已然落选,这采选名单反反复复地看着也是索然无味,魏堇歆又丢了名单,不自觉摸上偶然所得的那本预言手记。

    至今,她都没有判断出这本书是为谁所写,只有一个特点十分鲜明,上面所述的全部事件,其一全是祸事,其二,全都与宋云修有关。

    甚至于部分事件都没有提她的名字,只写了宋云修如何如何。

    这要真是宋家送来的东西,未免也太......可这本书分明完全就是以宋云修的角度写成的,外人如何能得知?

    魏堇歆目光落于书页,仔细感受着纸张,这纸页很新,甚至于连墨香都没有散去,写成的时间定然不超过一个月。

    她在书中夹了一片色泽泛黄的梧桐叶,一件事过后,她就将这片叶子夹在那一页上,而目前的梧桐叶,仍在提宋云修为太傅那一页上。

    下一页上所写宋云修与孙月槐之女孙芹定亲,尚未发生。

    魏堇歆看着那灼灼定亲二字,忽觉十分刺眼。

    她至今都未能选出个如意的后君,宋云修竟敢先他一步定亲?真是可笑!那三年前她在寻梓长街上亲自为宋云修立的那块贞节牌坊岂不是白立了?!

    魏堇歆目光带笑,笑意却冷,没有她的允许,宋云修休想和其他任何女人扯上关系,包括宋家,一辈子只能做个无实权的郎官,仰人鼻息。

    这是她们背叛她的下场,一辈子都该当如此!lijia

    魏堇歆又看了一遍那一页的字迹,想起那日的朝堂上就是孙月槐本人不依不饶反对宋云修做官,难不成是早就看中了这个女婿,急着娶回家不成?

    孙月槐为人精明,不可能看不出她对宋家的厌恶,而孙芹又刚好是她的二女儿,这么说,十有八.九是孙芹自己开口要求娶宋云修了?

    魏堇歆冷笑一声,暗暗将书页上所写的时间铭记于心。

    ·

    沥阳一事,古莲已任钦差大臣前往,魏堇歆还遣了一支护卫队跟着与她同去,也好加快进程。

    因昨夜一夜失眠,早晨时魏堇歆头痛欲裂,便罢了早朝宣太医前来诊治。

    “陛下心中忧思过度,若是能放下......”太医叹了一声,道,“长此以往,必然有损凤体啊。”

    魏堇歆昏昏沉沉,她记得预言手记上所说便是她在位十三年后,便被暴民推翻,悬尸城门,若是她如此肆无忌惮下去,若是因头风早早去了,岂非无法见证那预言的真假?

    她问:“不知朕还要多久可活?”

    太医闻言万分惶恐,立即跪下回话道:“陛下福寿无疆,只要依臣之言仔细调理,必能与天同齐!”

    魏堇歆笑着摆了摆手,让太医开完药下去,文莺在旁担忧地道:“陛下究竟在烦心什么?不如告诉臣,让臣去替陛下平事!”

    “朕的烦心?”魏堇歆顿了顿,仔仔细细在此事上思考起来。

    她不知道自己在烦心什么,只是积年累月觉得人间无趣,似乎已成习惯。

    魏堇歆想不出自己满头华发仍在帝位统率大齐的场景,她下意识觉得那预言手记中的结局是如此地适合她。

    十三载还剩十载,她都已然觉得漫长。

    不等魏堇歆想起她的烦心事,殿外就吵嚷起来,是几个侍卫的声音。

    魏堇歆皱眉道:“外面喧嚷什么?”

    文莺深吸了口气,如实道:“陛下,是太傅大人来了。”

    “宋云修?”魏堇歆在念出这个名字的同时就沉下脸来,说,“你没告诉他朕今日谁也不见吗?”

    “说了。”文莺神色为难,“只是太傅大人坚持不肯走,方才太医来时,臣一并进来了,以为太傅大人也该走了,谁承想还没有。”

    多事!

    魏堇歆道:“把他给朕叫进来!”

    文莺领命,赶紧出去带人,殿外马上安静下来,文莺却没再进殿,只是从外面关上了门。

    魏堇歆闭目养神,在听到轻微沙沙的脚步声时瞬间睁眼,盯住那个鹌鹑一般的男人。

    “你可是有事?”她语气中含着一丝不耐。

    宋云修缓缓走近,怀里却好似抱着个什么东西,魏堇歆没有看清。

    “走近些。”她命令道。

    宋云修刚准备行礼的身子又被这句话拉了起来,他慢吞吞地上前一步,面上写满了不自在。

    “微臣......”

    他刚想再度行礼,可魏堇歆直接打断了他,淡声问:“你抱个枕头进来做什么?”

    “这是给陛下的。”他的声音忽然小了起来,反应过来他一个男子抱着个枕头进陛下寝殿是多么的不成体统,于是赶紧解释。

    魏堇歆看着他浑身都不自在的样子,便道:“是什么样的枕头,劳烦太傅亲自来一趟?”

    宋云修将手中的枕头递给她,魏堇歆没有接,他便又只好尴尬地放在床边的小案上。

    “这里面装的都是安神之物,那凤尾香药性烈,长此下去,怕是对陛下凤体有损,陛下还是少用为妙。”他鼓起很大的勇气才说完这番话,前世他不知陛下头风如此严重,到后来影响得陛下日渐暴戾,此生重来,他一定要从现在开始就为陛下想办法医治。

    于是他几夜没睡,翻阅了许多医术,亲手做出这样一个舒适又好闻的枕头来。

    可等他说完了,陛下也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一句话也不说。

    寝殿之内不可久留,宋云修站了站就伏礼道:“微臣先行告退,陛下好生歇息。”

    可他才刚刚转身,背上就被什么轻软之物撞了一下,他低头看见他刚刚放在小案上的枕头摔在地上,回眸正对上陛下厌恶的眼神。

    “拿回去!”魏堇歆寒声道,“宋云修,别以为朕让你进了朝堂就是宽恕了你们宋家,拿着你的东西滚出去。”

    宋云修浑身都颤了一下,他整个眼眶顿时发起酸来,他急忙错开眼,不敢再去看陛下嫌恶的神情,却也没弯身去捡枕头,转身飞快地离开了。

    好大的胆子!魏堇歆坐直了身子,盯着掉在地上的枕头,他竟敢忤逆她!

    “文莺!”魏堇歆厉声命令,“把这殿里的脏东西拿出去烧了!”

    宋云修刚踏出殿门,就听见这样一句,文莺见他面色不佳,忍不住宽慰:“陛下心情不佳,太傅大人莫要放在心上。”

    “我无事,多谢文莺掌事。”

    他的声音与神态瞬间又正色过来,让文莺以为自己方才看到的好似一个错觉。昔日陛下与宋云修是如何光景,文莺曾真真切切地看过,她虽想不通宋云修后来为何要背叛陛下,可也止不住地惋惜。

    她没再与宋云修说话,赶紧走入殿内去。

    下雪之后的京都比往日更加寒冷,烈风如刀一般呼啸在皇宫里。

    宋云修浑身有些发冷,他快步走着,想这风再大些、再冷些,可眼角还是滑下一滴温热,被他快速地抹去。

    不能哭,不要哭。

    他反反复复地这样告诉自己,脚下的步伐更快了些。

    鸣鸾殿内传出一阵愤怒的低吼,伴随着摔砸东西的声音,被淹没在风雪里,被吞没在偌大空寂的皇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