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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卫们没敢拦他,但斜边伸来一只手扯住了齐论。 齐论抬头一看,怔怔唤道:“蔺军师?” 蔺霄微笑颔首:“你们殿下此刻不方便,任何事情我代为转告。” 他既是自家殿下的左膀右臂,也是经年密友。 齐论不疑有他,连忙把祝清圆苏醒无恙的消息传达。 蔺霄一贯那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将齐论送了出去。接着他转身回到推勘院,推开内室的门,熬煮药汁的热浪迎面扑来,夹杂着淡淡的血腥气。 “她竟真的醒了。”蔺霄有些不可思议。 “嗯。”郎君背对着蔺霄应声,素衫围在腰间,露出宽阔有力的肩背。 身旁放有盛水铜盆,搭了一条染血的纱带。 “那你什么时候回去?”蔺霄又问。 李衎终于换完伤药,披上中衣转过身来,胸前伤口清晰,不停渗血。 但他面不改色,似乎无痛无觉,淡淡答道:“再过几日吧,等伤口愈合。” “也好。”蔺霄点点头,“那它呢?” 在桌子上啄食石榴的探花霎时一动不动。 蔺霄也觉得果真万物有灵,这只鸟儿聪明得像个垂髫小儿,难怪禅元寺会把鹦哥当作信鸽。 李衎一瞥,终于勾起一抹转瞬即逝的笑:“它怕热,把它养在地牢吧。” 先前李衎将它从禅元寺带回侯府,它与祝清圆玩玩闹闹,倒也解闷儿。 但随着日头愈来愈毒辣,酷暑连人也难耐,它便开始终日蔫蔫,差点脱水而亡。 祝清圆便连夜差人把它送回禅元寺避暑。 直到祝清圆昏迷不醒,慈恩方丈托它给李衎送信,才至于此。 二人继而走至廊下透气,商讨逆贼刺杀一事的后续。 谁都没发现,探花好似听懂了“牢”这个字一样,小心翼翼地蹦跶着,将慈恩方丈的手信抓了过来,藏在自己的鸟笼里,还用干草盖住。 也许是冥冥中觉得,慈恩方丈能保佑它一般。 - 淮阳侯府,夜幕四合下,祝清圆撑着下巴坐在小院中。 有几缕晚风吹来,倒是不太燥热,但不停的有蛾子前赴后继往灯笼上扑。 “姑娘,还是进屋去吧。”小芍一边打着扇,一边劝道,“再晚蚊虫就更多了。” “嘘——”祝清圆让小芍噤声,她将提灯中的烛火吹熄,然后让小芍往远处竹丛看。 小芍这才明白,她们家姑娘是坐在这儿看流萤。 三三两两的莹莹绿光闪烁,的确有几分夏夜静谧的味道。 “姑娘,你以前不是不喜欢这些吗……”小芍纳闷。 祝清圆喃喃道:“因为以前我从未看过漫天流萤的样子,它们会和星野重合,让人如在梦境。” 漫天流萤?小芍望着这稀稀拉拉的光点沉默了…… 也许是齐论禀告了祝清圆苏醒的消息后,世子殿下依旧没有回来,姑娘伤心了吧。 小芍其实没有猜错,祝清圆就是伤心了。 或者更应该说是失落。 祝清圆假装轻松地笑笑,道:“好了,我们回房吧。把我箱子里的话本找出来,睡前我想看看。” 苏醒后的第一日,就这么草草度过了。 可一直到第三日都过了大半,李衎还是没有回来。 祝清圆趴在廊下的美人靠上,心想:果然,他对自己是愧疚大于喜欢。 “姑娘,你要不要让人捎个口信去问问世子殿下呀?”小芍从府外给她买了些草药回来炖药膳。 这是扬州的土方子,小芍还舍不得告诉侯府的厨子。 祝清圆闷闷地开口:“问什么?” “我今日碰到了刑部尚书郭大人家的三夫人,她是我蜜饯铺子的老主顾了,于是同我打了几句招呼。”小芍将帕子浸入冰水,拧干给自己擦了擦汗。 “她说刺客一事终于尘埃落定,姑娘你也醒了,真好。”小芍略显犹豫,“那为什么殿下还不回来看姑娘?而且上次齐论前去推勘院,也没有真的见到殿下,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祝清圆懒洋洋地翻着书页,答道:“不会的,他就是不愿意回来面对我罢了。” “什么?”小芍没听清。 “没什么。”祝清圆百无聊赖地合上书页,站起身来,一切都没意思得紧,她克制着自己的低落,又回房睡下。 第一世他误杀自己,因为愧疚而对她多加照拂,转而爱怜,理所当然。 可第二世他还是伤了她,刺在同一处,使她陷入昏迷。 两世的愧疚叠加,终于大过了那点爱怜。 人都是如此,若觉得相处开始不自在,便会不自觉地避免面对。 祝清圆揣测得头头是道。 一觉醒来,又是一个孤独的黄昏暮色。 让她记起第一次来到淮阳侯府的时候,不知不觉,竟也过去了好几月。 祝清圆随便用了些晚膳,又打发了小芍,让任何人不得来打扰她,而后开始铺纸写信。 “李衎,展信安。 世间缘之一字果然玄妙,你还记得我曾与你说过那个梦否,我想你知道那是真的。 当我昏迷时听见你说的话,方才知道原来你与我一样,皆是二世为人。只可惜,你我不曾早些相互知晓。 我知你为难震惊,我也并不怪你。世事无常,想必你也更能明白此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