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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氏没有言语,低头盯着一地枯草,有老鼠在下面钻行,她吓坏了,身体不住的颤抖,手指攥紧衣角。 “如果你说出幕后主使,我愿为你争取一个全尸,否则依你的美貌,门外的千从卫正虎视眈眈,他们的手段你比更我清楚,我帮不了你。” 常氏抬起头,定定望着林知望,忽然笑了:“林大人,我真替你感到悲哀。” 林知望道:“愿闻其详。” “冯芥勾结关穅,罗织罪名构陷我祖父,终而当上了首辅。如今朝纲败坏,jian臣当道,忠良涂炭,你事如此忠jian不分道朝廷,我几乎可以看到你的下场。” “正如此时,你看见我锁在这里,分明动了恻隐之心,分明觉得我罪不当死,却依然要审我,对我用刑,逼我交待幕后主谋,但又怕我供出幕后主使,或让皇帝失去体面,或牵连太广,捅破了天去。”常氏笑岔了气:“林大人啊,你们每天考虑那么多,唯独不敢去问自己的良心,还不够悲哀吗?” 林知望此刻没有说话,也没有再问,缓缓起身走出牢房,喊人锁门。 “大人,怎么样?”小旗迎上来问。 林知望闭上有些酸痛的眼睛,喉结蠕动着,艰难的说:“用刑吧。” 徐湛来到王府象房,见到了刷马的小太监古越,他仍在勤快的干活,料峭的春风像要将他单薄的身体吹透,两只手上生满冻疮。 古越腼腆的笑问:“公子怎么一个人来?又要与殿下出城跑马?” 徐湛摇头说:“我不选马,我找人。” “但这象房内只有马,没有——”古越话音一滞,不可思议的问:“公子来找奴婢?” “奴婢。”徐湛回味着,瞬时勃然大怒,道:“什么奴婢!令尊纵横辩驳,痛陈时弊,是正道直行的忠良,你此刻扮作太监,奴颜婢膝,苟且偷生,可对得起他在天之灵?” 古越先是一愣,继而摔落鬃刷,瘫坐在马棚边上。 鬃刷落进水桶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徐湛的袍角,徐湛浑然不觉。 “你小小年纪,真想在王府里刷一辈子马?”徐湛轻声道:“怀王殿下不会永远待在京城,藩王离京,所携一人一物都要经过严格筛查,这是祖制。没有人可以庇佑你一辈子,你现在要做的不是忍辱偷生,而是尽快离开京城,开始新的生活。” “不可以——”古越将脸埋进臂弯里,痛苦的摇头:“不可以,关穅一日不死,我就算死也不能瞑目。” “令尊的死,不是关穅一人之过。”徐湛说。 “是,整个朝廷都烂了,烂透了,又岂止关穅一个。”古越说:“但是,关穅是害死家父的罪魁祸首,不是他,家父或有活命的机会。” “事实如此,但现在的你,能做什么呢?”徐湛道:“去找你背后的人,听他调遣,重新潜入关府,接近关穅,伺机行刺?别天真了,你和常氏已成弃子,我不必问你他是谁,我若是他,第一件事就是除掉你们以绝后患。” “还是说,你想步常氏的后尘?在诏狱里受尽□□酷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最后被处以极刑,令你胡家断子绝孙!” 徐湛言辞激烈,像一把刀直刺古越心中。 古越瞪大了眼睛,黑色的瞳仁充满绝望。 “胡公子,换作是我,只要一息尚存,也必与杀父之贼不共戴天,但我会徐徐图之,不会螳臂当车,做无谓的牺牲。”他说靠近古越的耳边,轻声道:“大凡弱者生存,必要有‘水性’,要顺大于逆,要柔多于刚。仇家过于强劲时,就要忍人之所不能忍,要让自己变的强大,拥有对抗他的能力。你才十五岁,还有大把的光阴,活下去,总会有希望。” 古越艰难的点了点头。 荣晋独自坐在暖阁中,面对一盘棋局出神,连徐湛几时进来都不知道。 徐湛站在他身后端详一会,剥茧抽丝,执起一颗黑子欲挽救战局。 荣晋抓住了他的手腕:“别动,这是胡学士留下的局。” “他生平不喜欢对弈,却是第一个教我下棋的人。他为人温厚,却从不肯在下棋时让我,记得有一次连下七盘,我一直在输,每每处于胜势之时,忽然就一败涂地,我一怒之下掀翻了棋盘,棋子撒了一塌,他却不温不火,一粒粒捡起来,他对我说:殿下,人生如棋,处处都是精心策划的陷阱,随之而来就是嘲弄和讥讽,什么时候你把憋的通红的脸换成不屑一顾的微笑,什么时候才算真正领悟了博弈的意义。” 徐湛默默将棋子放回棋篓:“殿下,逝者已矣,别太难过了。” “我不是那种悲天悯人,自怨自艾的人,我只希望,不要辜负太多真心待我的人。”荣晋捡起一旁的方形绒布,轻轻盖在棋盘上,下榻踱步到地图前。 徐湛摇了摇头:“这很难。” 荣晋用手抚摸地图上的一角,不置可否。 “他同意离京了?”荣晋问。 “是。” 荣晋眸光一转:“你这张嘴,能把死人说活。” 徐湛苦笑:“殿下要送他去哪里?” “宣府。”荣晋说。 徐湛紧抿薄唇,望向地图:“宣府是边镇。” “他出生时,胡学士便将他的户籍落在了宣府表亲家里,这是胡学士为他留下的唯一后路。”荣晋说:“宣府地广人稀,科举相对容易,只盼他能争气博取个功名,到时为他某个一官半职,也可告慰胡学士在天之灵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