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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什么事了?”林知望疑惑的问,却并没有得到答复,屋里一片死寂,只余林知恒翻动信纸的轻响。 “小五。”林知望心生不详,忍不住唤了他一声。 林知恒这才有了反应,声音沉的像换了人:“宁儿在迎天荡之役中,被浙直总督沈岳赏识,欲召他入帐下做幕僚,宁儿答应了。” 偏生他说的极慢,林知望以为宁儿出了事,被吓出一身冷汗,不禁埋怨说:“李延年答应过不放他去前线,怎么非但食言,还转手送给了沈岳?” 林知恒却冷笑道:“我平生最恨jian佞窃国,可笑我唯一的儿子却给天字一号冯党做了幕僚。” 浙直总督沈岳是冯芥一手提拔,可以说是除陈伯谦外的头号冯党,林旭宁去了他的帐下,换做林知望早先看信怕也不那么容易接受,如今被兄弟一吓,满心担忧侄儿的安危,竟不觉得是多么不好的消息。 便安慰林知恒说:“沈岳虽是冯党,却也称得上干吏,如今倭患猖獗,东南没他是不行的,宁儿跟着他开开眼界,为东南大局出一份力,不一定是坏事。” 林家这两兄弟中,林知望表面是端方君子,却长了颗七窍玲珑的心,林知恒外表温润随和,骨子里却刚正耿直的多。 林知恒冷冷的说:“也难怪他先写信禀告兄长。” 林知望不愿听了:“宁儿是林家的孩子,是非曲直心中自有准绳,难道沧浪之水浊兮,你我就都该闭门读书,偏安一隅?” “我不是这个意思。”林知恒沉着脸道:“兄长没有其他的事,小弟先去当值了。” 言罢不等林知望应声,便转身离去,从小到大头一次这么有胆量。 林知望抚额,头真的疼起来,提笔想给罪魁祸首回信,几番措辞都觉得不妥,便喊何朗叫徐湛来。 何朗迟疑说徐湛睡着。 林知望没理他,自顾看起书来,待何朗走到门口,才吩咐道:“叫厨房煮一碗鸡汤面送过来,沃个鸡蛋,少放葱。” 何朗一愣,林家的孩子素来被严格要求作息,除了生病,错过饭点没有单独开伙的美事,书房更加不许带食物进来,残渣易招来虫鼠咬坏藏书,他一一应着,心里知道林知望是心疼了。 徐湛来时,林知望煞有介事的看公文,台眼见他脸色尚可,只是走起路来有些难以掩饰的别扭。 “父亲。”徐湛迟缓的走去书房中间。 林知望问:“歇了一上午,还疼?” 徐湛点头,想了想又摇头,没等开口,便见父亲招手让他过去。 走上前去递了几张纸搁在林知望的手边,林知望捉住他的左手活动了几根指骨,见他除了皱几下眉外没有过度反应,才放下心来。感到他双手冰凉,再一摸头发,潮湿的头发挽在脑后。 林知望怒意顿生,一抬手抽落他的发簪,钳住胳膊扭过他半个身子,挥了巴掌盖在身后。突如其来的疼痛令他下意识躲避,但越是躲,身后的巴掌越是追的急落的重,徐湛委屈的眼泪要流出来。 林知望揍了十来下才停手,见徐湛半干的乌发垂在肩上,红了的眼睛水雾朦胧,精致的五官在不经意间长开了不少,嘴上的绒毛越来越深,肩膀也渐渐宽展,不再是最初见面时文弱清瘦的模样。 “不吃不喝不肯上药,湿着头发就去睡,还想怎么闹?”林知望问。 徐湛揉着身后没说话,爱干净所以洗澡,又乏又困所以倒头就睡,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要发火打人。 林知望这才想起手边的几页纸,翻开去看,隽秀的行楷如行云流水,流畅不失坚韧,他心中暗笑,这才是他儿子应该写出的字。 “这是什么?”林知望问。 徐湛垂着眼睑犹豫了半晌:“悔过书。” 林知望点头,心知就算太阳打西边出来,徐湛也不会主动写这种东西给他,多半是林知恒吩咐的。 父子两人一坐一站,书房里忽然静得出奇,徐湛感到格外窘迫。五叔待子侄向来温和,对林旭宁也极少打骂,至多在他犯错时命他以这样书面的形式思过,林旭宁从小二皮脸惯了,认错的话提笔就来,殊不知对徐湛来说,将自己的过错掰开揉碎逐条写下,比挨一顿痛打还要痛苦。 更痛苦的是父亲居然认真看完,煞有介事的总结:“认识还算深刻。” 徐湛巴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林知望将悔过书收入抽匣,翻出一瓶散剂,捉过他的左手。 徐湛下意识挣扎了一下,又在父亲的目光下乖乖伸直,心中大呼委屈,从他踏入这间书房以来,书房里就没缺过这些瓶瓶罐罐,无论活血化淤的药油还是消炎止血的粉剂,应有尽有。 林知望知道自己下了多重的手,从掌心到手指高高肿起,边缘泛着淤紫,重叠处破皮见血,着实可怜。 将药粉均匀抹在创面上,林知望忍不住看着徐湛因忍痛皱成一团的脸道:“我只问你,这次的事是与我赌气,还是真的不信任我?” 徐湛被问的一愣,疼也顾不上了,心里堵的难受。 “若是前者,这顿打挨的不冤;要是后者……”林知望顿了顿:“爹不怪你,这次打重了,想要什么,爹补偿给你。” 说完,依旧望着他,直看到他肩膀微微起伏,眼泪簌簌的往下落。 “哭吧,有什么委屈,在爹面前哭出来。”林知望轻轻淡淡的说:“但是出了这个家门,还要去学在朝为官的道理,每一刻都应战战兢兢,每一步都该如履薄冰,别再做火中取栗的事,别再自作聪明撞的头破血流。年少登科大不幸,倘若有一天,你爹护不住你了,你得自己走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