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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圈儿, 就够章绪找机会了。 章绪先是在雪黛跟前撒泼了通, 偷得了雪黛的腰牌,又让章郢假扮着仆人,拿着雪黛的腰牌, 借口混进去。 只是章郢气质到底与众不同,章绪为了纠正自己的哥哥, 可谓是跳脚了无数次。 “弯腰!哥哥你把腰弯点儿, 还有头低下来!” 被压迫惯了, 章绪趁机悄悄过了把瘾,才望着哥哥的背影,悠悠叹了口气, 十分老成地想道:“若是这棵铁树能开花,我也能放心撒手了。” 章郢那厢潜入地十分顺利,压根没有章绪那么夸大其词,他姑且用了腰牌,随意敲晕个侍卫,换了衣服堂而皇之地进去,也不见有谁拦着他。 分明是春日,周围却死气沉沉的,安静地连鸟雀声也无——章绪说过,公主曾嫌鸟雀吵闹,命人将所有的鸟儿都驱赶走了。 章郢推门进去。 里面没有点灯。 展目望去,皆是片漆黑压抑,角落里的香料徐徐燃着,面前放着面黑白泼墨的屏风,纱幔拢在屏风后,挡住里面光景。 章郢掀帘进去,便看见床上躺着人,青钰无声无息地睡在那里,脸色苍白,双眸紧闭,发丝有些凌乱,似乎间醒来过几回。 种奇异的感觉从章郢心头升起,就好像此时此刻,他又变成了君延,那个无权无势的少年公子,身刚劲风骨,只会用蛮力与世道抗衡,边自不量力地想着要无愧于心,边又还想奢求保护好心上人。 章郢坐在床边,这回,他终于有勇气取下她的面纱。 面纱之下,果然是张极为熟悉的容颜。 “阿钰。” 他低声轻唤,低头,额头与她相抵,呼吸交缠。 她今日的大病,因他而起,若他那日不对她下如此狠手,也不会让她受了刺激,诱发其他病情。他对谁都下得了狠手,唯独对她深深愧疚,当初是他没有保护好她,害她跟着他几乎丧命,如今重逢,却还如此待她。 确实可以早些相认的,从他看见那把钗子起。若他没那么多顾忌,不碍着身份不肯主动,只要胆大地多问句,或是因此下定决心取下她的面纱,不听信宗临之言,可他因为自己下意识的回避,不肯伸手揭开谜底,怕这人不是她,又怕这人是她。 他总是顾虑太多,她也总是算计太多。 当年眉眼锋利的少年不再冷漠孤傲,温柔可爱的小姑娘也不再傻得可爱。 股深深的无力感伴随着内心升起,章郢微微抬头,注视着她,手又抚上她的脸颊,微微摩挲着,柔声道:“阿钰,这些年来,你过得不好,但从今日起,我会陪在你身边。” 话音刚落,便见青钰的睫毛抖了抖。 章郢触电般地收回手,皱眉凝视她片刻,还是下了决心,给她戴好了面纱,又起身闪到边,悄无声息的隐藏起自己。 青钰朦朦胧胧间,好像听到有人说话,又感觉脸上有什么暖暖的触感,但她无暇去想,只努力挣扎着醒过来,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终于睁开了眼睛。 浑身都睡得发软,青钰艰难地撑手坐起,摸了摸自己的脸——还好,面纱还在。 看来刚才只是出现幻觉了。 青钰低头揉了揉眉心,起身,赤着脚走到铜镜前,端详着自己苍白的面容:白衣,黑发,脸上无丝血色,因为最近劳累过度,眼下还有些发青,颧骨也要瘦出来了,别提有多难看了。 她怎么就长成这样了呢? 青钰想起做的那个梦。 她接二连三地梦到过去,宛若冥冥之的种预兆,三年都不曾梦到阿延,这几日却更像是种告别,她穿白衣已经满三年了,青钰记得自己来青州之前,她与皇兄交换的筹码。皇帝问:“长宁这次回去,是思念亡夫?还是为朕办事?”她答:“做个了断,三年期满,我会做回皇兄的meimei。”皇帝沉默,问她:“何苦呢?”她说:“这世上很多事情,都不需要理由。” 皇帝微微笑,并不生气,又问:“那是夫妻爱情重要,还是兄妹亲情重要?”个是阿延,个是废太子,她很聪慧,知道这是在试探她的态度,便说:“皇兄是君,长宁是臣,君臣大义胜过私人感情。”皇帝这才放心,走到她的面前来,柔声道:“meimei身子骨弱,此去保重。” 她仰头凝视着这个哥哥,她与他并非母所生,从前,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他是不受宠的三皇子,她与他是云泥之别,无甚兄妹之情,而今他是国君王,执掌乾坤,她仍旧是受宠的公主,可这回,他是云,她是泥,他能随时将她踩在脚下,他顺理成章地取代了她昔日最亲近的哥哥,就连“meimei”这样的称呼,如今也只有他能唤。 青钰站起身来,朝他俯首长拜,帝王这才温柔地笑,命人备车,放她离去。 青钰微微叹了口气,在这安静的小室内,声叹息清晰可闻。 章郢的目光落在她双白皙的小脚上,皱了皱眉,这地上这么凉,怎么连鞋都不穿?这么大的人,还是不会照顾自己。 还有,她无缘无故的,在叹什么气?是身子不舒服么? 就在此刻,外面响起敲门声,有人唤道:“公主可醒了?臣宋祁,求见公主。” 青钰扬声道:“进。” 宋祁推门,低头走了进来,眼便望见青钰身着薄裙,长发披散的模样,连忙慌张地低下头,恭敬道:“这些日子公主闭门不出,不知公主如今感觉如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