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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将他多留几日,届时木已成舟…… 章郢坐下接了茶,并不饮用,只放在边,闻言笑了声,不疾不徐道:“没有大事,母亲又为何深夜急召宗扈?” 王妃笑道:“他打小与你道儿长大,我也是看着他点点长成如今这模样的,怎么?你不在为娘跟前尽孝,还不许我召扈儿来谈谈心?” “依朝廷军法,为将者无军令不得擅离职守,违者轻责百军棍,重责斩首论处。”章郢略笑了笑,却扬声唤外头侍卫,冷淡吩咐道:“去给我把宗扈绑来,胆子肥了敢擅离职守,先打百军棍长些记性。” 此话出,王妃面上的笑容却是挂不住了。 这是作甚?当着她的面儿要打宗扈,不就是明里暗里在指责她多管闲事? 眼见着章郢身边的贴身侍卫果真是要去拿人,王妃这回无论如何也挂不住笑容了,便沉下脸色道:“你这样做,到底是在惩罚扈儿,还是在惩罚你的母亲?” 章郢闻言,眉峰微微动,笑着道:“母亲说笑了,孩儿怎么敢惩罚您?” 他不露声色,抬起茶盏喝了口,排长长的睫毛落下,眼神深沉难辨。 唇齿间弥漫着股甜香,茶香清淡,再品才知苦味来,这酒就好像是阿钰,甜美诱人是她,冷淡凉薄是她,可怜艰辛也是她,回味无穷也是她。 这样好的她,他怎能眼睁睁看着,她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被人算计? 他放下那杯茶,抬眼直视着王妃,直截了当道:“母亲当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么?” 王妃微惊,镇定地笑道:“你在说什么?你又知道了什么?” 章郢微微笑,忽然往前探,隔着桌子,对王妃低声道:“我是母亲十月怀胎所生,自然肖似母亲。只是孩儿身边的人,比起母亲,到底还是更忠于我些,孩儿了解母亲,您想杀长宁永绝后患,她是当今皇帝的人,她害得太子被废,谢家几乎被击溃,所有人都在怨恨她,你觉得……她好不容易来青州次,失去朝廷的庇护,即便杀了她,朝廷也不敢贸然向藩镇开刀,是不是?” 派出刺客的人,是谢家的谁都好,偏偏是他的母亲,平西王妃。 平西王的身份是个绝佳的屏障,新帝根基不稳,不敢将藩镇逼得过急,就连长宁此番前来,想要撼动的也仅仅只是谢家而已,并不针对于平西王。为何?只针对谢家,平西王为了避免麻烦,或许会选择隔岸观火,反踩谢家,若将二者放在起对付,那就是明摆着逼他们结盟了。 其实事情很简单,章郢打从开始,确实就是打算隔岸观火,等着看长宁公主和谢家两败俱伤,或是你死我活。 废太子是阶下囚,抓着夺嫡失败的皇子不放手,便是公然与皇帝作对,自寻死路。章郢虽对如今皇宫里坐着的那位没什么好感,但也没打算与之为敌,自找麻烦。 可偏偏,他的母亲姓谢。 又偏偏,长宁公主是他心爱之人。 他管定了。 章郢拂袖起身,搁下句“母亲趁早收手,好自为之”之后,便要转身离去,谁知身后的王妃忽然冷笑着说了句:“郢儿,你都说你像为娘了,既然如此,为娘却只有这些本事吗?” 章郢瞳孔微缩,猛地转身。 “母亲究竟还做了什么?”他微微惊怒。 脑子转得飞快,在迅速思考是不是还有什么遗漏之处。 看似风平浪静,方颂也被抓了,没有人胆敢冒犯阿钰,阿钰的奏疏,这几日许是也要递去长安…… ……等等,方颂? 有没有种可能,方颂被抓,也是早就安排下来的步棋? 如此顺着想,便能瞬间惊出身冷汗。 什么事情能诱阿钰自寻死路?什么事情值得让方颂来做?既然刺杀不成,那么还有什么办法,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要了阿钰的命? 章郢猛地抬眼,双眸子似淬了冰。 王妃眼神微微了然,笑道:“看来你猜出来了?郢儿果真不让母亲失望。不过,你又何须如此呢?为娘杀的是长宁,杀的是我们共同的敌人,可不是你那流落在外头的‘糟糠妻’,你又何须在意?” 说着,王妃叹了口气,柔声道:“娘还记得你小时候,有日病了,是你纤儿表妹求着想看你,她那么小,就说将来想做你的夫人,论门第教养,定胜那个人千倍万倍,郢儿,听娘句劝,莫再犟了……” 她说着,伸手过来,要将自己的长子拉到跟前来,章郢却忽然后退了步,嘲讽地看着她。 “论门第教养,当年爹爹身为方节度使,而谢族不过是区区末流,母亲你,更只是寄人篱下的孤女罢了。”他冷淡而立,字字凉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母亲又以为,谢家能得意到几时?废太子能得意到几时?您……又能得意到几时?” “你!”王妃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怒道:“你就是这么与你的母亲说话的?” 章郢冷淡不言。 王妃身子晃了晃,撑住了桌子,勉强冷静下来,又忽然笑道:“可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长宁马上就要死了,谁能得意到最后,你且拭目以待。” 长宁…… 阿钰此刻,定是已经陷入危险。 王妃的话宛若刀子般刺入心底,章郢脸色僵,转身便走,衣袖刮起阵凛然的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