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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蔻丹涂的很好看,是在夸她么?应该是的,这里只有她涂了,渐渐地松开了手指。两人就这么对立站着,谁也不愿先离开,似乎都在等着对方开口,好缓解这样紧张的气氛,也好继续这突如其来的缘分。 “小姐叫什么名字?” 第一次就问人名字?八艳觉得进展似乎快了些,可是时间不等人,没准下一刻就彼此谁也不认识谁了,记住个名字也好,可八艳不想让他知道她,她觉得她是繁乐门里的人,上不得台面,冲口道:“我姓八,叫八艳。” 平生第一回,她不想要人连名带姓的记住她。 八艳,他放在嘴里来回的嚼着,似乎要嚼出什么味道来,对上她眉眸的目光仿佛越来越温柔,瓮声笑着道:“还有人姓八么?” 八艳心里一噔,有人姓八么?她不知道,此刻也不想去细究了,抬头对上他温柔的目光,问他;“你叫什么?” 他想了一会,道:“我姓良,叫良时。” 粮食?她也轻声顺着他的话呢喃了一声,顿时便笑起来,脱口就道:“你们家很穷么?”笑归笑,八艳立马反应过来,这样明目张胆的嘲笑人家似乎是不对的,晾着脸觉得有些不太好。良时也察觉出来她口中的谐音,不免觉得好笑,“是燕婉及良时的良时,良时吉日的良时。” 前一句没听过,可后一句她听过,从前有人结婚的时候,媒婆嘴里都会说的喜话。她有同他考虑一样的问题,“难不成也有姓良的?” “既能有姓八的,为什么没有姓良的。”他依旧笑得春风满面,八艳从没见过这样纯粹干净的笑容,这怕是她人生中见过最好的人了,没有咄咄逼人,没有戾气,浑身透着让人沐浴春风的暖意,即使天这样冷也浑然不觉得。 这是一句没有逻辑的话,可八艳觉得这样的人说出来的话,一定是比真理圣经还要对的话了,仿佛她姓八,人家就一定是姓良一样,真真假假又有何妨呢? 一瞬寂静下来,似乎都没有可以接下去的话题了,可是再这样沉默下去,八艳就再也见不到这样的人了,总该要说些什么。她又开始紧张起来,双手渐渐湿润,连后背她都感觉到细细密密的汗珠子粘在衣服上,嘴唇轻启,生怕他走了一样,急急道:“你知道这是哪里么?” 良时以为她迷路了,问她:“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吧。” 可以一路作伴自然好,可是八艳千万不能叫他发现她的秘密,更不能回繁乐门,可怎么样呢?这样好的机会就白白的浪费掉了,心里似乎有些不甘情愿,遂一狠心,扮作可怜相,道:“我没有家了,我有四年没有来过这里了,我没有住的地方,我一天没有吃过东西了。”她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模样,风尘的小丑?还是不知检点的骗子?就这样随随便便朝一个陌生男子求救,似乎没有言语来形容她这样的人了,因为离开这里已经四年了,她快赶不上这里的脚步了,她要被时代淘汰了。 她也是如花的年纪,经历了风雨的摧残,她也想要那样罗曼蒂克的爱情。脱去高跟鞋,刮掉手上的蔻丹,抹去嘴上的口红……她还会不会回到从前? 谁知道呢? 良时的眼里显然是惊讶的,遇上一个奇怪的人,有着奇怪的名字,说着奇怪的话……样样都是奇怪,似乎是上天故意派来的,要给他一段不一样的缘分,他该不该抓住她呢?可若是太过直接,她会不会觉得是个自己太过随便的人。可是遇上这样一个人简直叫他狂喜,错过了岂不可惜? “我租的房子对面正好有一间出租单间,你要是不介意……” 八艳自然会意,压制不住内心的悸动,这是可以接下去的一切源泉。房子对面,那可以朝夕相对,算是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总会有接触。良时这样毫无顾忌的帮她,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意,还是打算默许了这缘分的开始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内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打算与八艳谈一场恋爱么?似乎有些荒唐,只是大路上撞上的人,才说了三两句话,就可以定终身了? 可是就这么错过了,似乎又有些不甘心,如果上天真的就这样安排一个人遇见你,你却没有抓住她,那真的是很窝心的。八艳长得顶漂亮,和北平城内的女孩都不一样,应该说和他认识的所有女孩子都不一样。人总是这样,对那些独特的总是格外上心。爱情是什么?没人能说的清楚,说到底不就是一种感觉么?因着感觉相遇,顺着感觉继续,感觉没了,也就称不上爱情了。 那他与八艳这样的相遇,算是爱情么? 他不大明白,只是单纯的不想让这样特别的人和他擦肩而过,他还没有了解她,像是只看得见一段的彩虹,只那一小段已经叫他惊艳,若是看不到全部,那他是不甘心的。 八艳没有再坐电车,而是走在良时的旁边,正午的太阳还是有些热的,照的两人的影子并排着,斜断在电车轨道上,被叮叮当叮叮当的电车慢慢吞噬了去,随而又呈现它原来的面貌。 一路向前走着,没走多久,拐进了一个胡同,里面几乎照不到太阳,三三两两的人走着,门旁还停了辆自行车,八艳认得那应该是一件顶稀罕的东西,一般人是买不起的,牌子好像叫‘凤头’还是‘蓝牌’来着,她这样的记忆力,关键时刻总掉链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