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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屹落了个空,微哂地收回手,低声道:“殿下。” 贺沧笙应声回身,安静地看着他。丫鬟们打着灯笼停在数步开外,暖晕没能铺过来,被隔着中间的泉水融掉了。已经开始抽新枝的树落下阴影,和雨水一起斑驳地罩着他们。 贺沧笙抬起手去握伞柄,微凉的指覆住了苏屹的手。她面上很淡定,轻轻将伞向苏屹那边儿推过去,自己也跟着向前一步,这下这伞遮着的就是两个人了。 她拉近距离,这个举动是冰释前嫌的意思。 苏屹怎会不知,他低头和贺沧笙对视,让自己完全地被那双眼角挑起的弧度勾\\引到了。 他没控制住,又唤了声“殿下”。 “嗯?”贺沧笙稍微拉长了尾音,“你从西院的欢乐场上把本王拐走,还不满意么么?” “不满意。”苏屹回答,“你在那些人跟前凶我。” “那是在保你。”贺沧笙微笑,道:“本王玉树临风,他们争风吃醋,你若是非要出这个头,日后一定会被针对。” “那就被针对,”苏屹星眸闪亮,“反正殿下护着我。” 贺沧笙挑眉,道:“那要看本王的心情。” “不行,殿下之前自己承诺过的,只宠着我。”苏屹瞬间耷了嘴角,一双眼明亮讨喜,看过来的时候有点儿可怜又有点儿委屈,“那个许连翘有什么好,年轻贴心乖巧我哪样没有,你有我还不够么?” 贺沧笙仿佛看到了他疯狂摇晃的尾巴,抿了笑,道:“本王一向公私分明,苏侍君是在以什么身份与本王谈条件?” 苏屹明白她的意思,又软了态度,下意识地道:“我错了。” “你没有错,你只是没有选择,”贺沧笙认真地看着他,“至少本王愿意这样相信。” 苏屹也认真地看着她,道:“殿下不会信错。” 贺沧笙鸦睫颤动颤了几下,苏屹俯首,离她很近,道:“殿下,我有事要告诉你。” 贺沧笙什么也想不起来,只觉得苏屹的目光澄澈又明亮,直白得让她惊慌。可她在一刻不决起来,赵紫荆的那一句“你此生只能做男子”再次响在耳边,逼着她侧脸,打断了苏屹的话。 她道:“不要说了。”又忽然道:“我今晚吃醉了。” 苏屹不说话,贺沧笙看着雨,她眼角还带着微醺的颜色,确实有酒醉慵懒的意思。她呓语般地念出声:“相逢一醉是前缘,风雨散……飘然何处[1]。” 天边月白如雪,落了影在泉中,随着雨滴摇晃破碎再重组。苏屹的皓衣和那月是同一种颜色,醒目又好看。而贺沧笙墨色宽袍,她其实并没有站在阴影里,因为她已与阴影融为一体。 两人就这样沉默地站了许久。 贺沧笙极其缓慢地抬了眼,道:“待事情过去,本王会送你与令堂离开。” 她把每一个字都咬得很清晰,在这一句里试图安慰苏屹,也试图说服自己。 苏屹眼中漆黑,并不接话。 最终贺沧笙坚持不住,先侧了身迈步,低声道:“走吧。” 此后两人还与之前一般,贺沧笙每日都在望羲庭留宿,从晚膳到处理公务到沐浴都在这里。西院儿里的人自然极其眼红,大概背地里都做了苏屹的人偶,没事就扎着玩儿。 可苏屹不那么痛快。 贺沧笙在明面儿上是把人宠上了天,实则两人夜夜分榻而眠,就是交谈似乎也比以前至少不多。按理说他细作的身份已被说开,贺沧笙却不知为何往后撤了一步,除了公务外不愿与苏屹多谈。 大狗狗的确黏人,奈何没得到什么回应。 但他不气馁,经常半夜蹲在床侧看着贺沧笙熟睡。 他已飞鸽和康王取得联系,含柳一死,楚王府中就只剩下他一个了。苏屹信上说贺沧笙已打算收手,矿税一事就此停在周秉旭身上,不会抓着司礼监,又说了贺沧笙近日都是在他房里批奏折的事。康王果没有再下刺杀的令,既然贪墨查不到他身上,苏屹又正得宠,还不如放长线钓鱼。 二月完全过去时风已暖了起来,桃李海棠都绽放,柳枝着色,春日正式地来了。 且说三月初时,贺沧笙因事要往南郊去。这一天是个晴日,她骑马出城,苏屹随行。最近几日步光不知在忙什么,竟鲜少跟在贺沧笙身边。既是要出城,苏屹自是陪着,先暂代近卫的职责。 两人并肩齐驱,苏屹看贺沧笙侧脸淡漠,没有要开口的意思。他唤了一声,贺沧笙却没有回应。 今日的殿下有些不同,竟穿了身酡红色,颈间没有狐裘,就是高领束到颚下。这比正红还要亮一些的颜色极其挑人,稍微压不住就会显得不正经,偏被贺沧笙穿出了妖孽感。那一双凤目似乎都比平时浓丽,像是淬了焰,和着周身的冰冷气质,看上去诱人又薄情。 苏屹又叫了她一次,贺沧笙才转过了脸。 苏屹问:“在想什么?” 贺沧笙低声回答:“没什么。” 她今日的唇色也鲜艳,和往日的苍白完全不一样,翕动间美丽异常。苏屹半眯了眸仔细看了看,竟发觉她点了口脂。 还不等他发问,贺沧笙已经转过了头看着路。她今日完全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又穿得如此精致,让苏屹非常不安。 那种躁动毫无来由,就是直觉,可也压不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