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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离京城的元穆安,身上少了许多伪装与戒备,没了过去拒人于千里之外,让人不敢抬头直视的气势。 他会尽力克制自己的脾气,以平和的态度面对她和她身边的人,也会时时照顾她的情绪,不强迫她做不想做的事,甚至还会试着敞开心扉,一点点将自己过去的经历、所思所想向她坦白。 他说起过当年带兵在大漠深处行军遇上大风沙,差点丧命的事,也说起过少时学骑马时不慎坠落,被拖行数丈远,划破整个后背的衣物,差点被碎石扎进后脑的险情,亦说起过后来在行军途中,偶遇水患,他带着人帮忙抗沙袋加固河堤,得到当地官员的感谢,却差点被有心人利用,歪曲成有意结交朝中官员的事。 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他从不曾向别人提起的往事。 她就是再铁石心肠,也不得不承认,他真的变了许多,已不再是当初那个高高在上,一点也不会顾及她,只将她当作闲时消遣的他了。 可是,他近来的心事涉及朝政,她不该问,更没有资格过问。 尽管心防已经松动,但她始终无法真正放下顾虑。她也不知道,他这样的变化,会不会只是一时的,只是因为远离京城,暂时无人知晓他的身份,才能如此放下架子,又或者,会不会时间久了,他感到倦怠了,便又会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也不知元穆安是不是猜到了她的顾虑,一路行来,再没有问过她能不能答应跟他回宫的话。 横渡渭水的那一日,秋芜跟着元穆安先行骑马,来到河边,望着结了薄冰的河流如一条银缎一般,横亘于广阔平坦的土地上。 这一段正是河道最窄处,不过三五丈的距离,中间还有几处泥沙沉积而成的小沙洲,因此,不必乘渡船,更无须泅水,只需骑马涉水而过便可。 等胡大他们赶上来的时候,二人下马,将缰绳拴在河边一块巨石上,让两匹马儿低头饮水。 “芜儿,”元穆安沉默片刻,望向京城的方向,忽然开口,“若九弟出了事,你……会怪我吗?” 这是他闷在心里许久的话,随着离京城越来越近,他终于忍耐不住,问了出来。 若是从前,做任何决定之前,只要于大局有益,能稳住朝堂,他都不会犹豫,更无须询问任何人。 可是,此事事关元烨,他知道元烨在秋芜心里的地位是不一样的,即便他对此一直心存芥蒂,隐隐嫉妒着元烨,还是必须事先向她坦诚。 他是个言而有信之人,既然说过以后都会好好待她,就没理由再瞒着这件事,就是再难开口,也必须告诉她。 总好过事后再让她知晓真相,将两人之间好不容易拉近的距离再度推远,直至再也无法弥合。 “九殿下……”秋芜喃喃一声,不禁有些恍惚。 说来也怪,不知是不是因为离开京城前,元烨已再不是当年那个天真无邪、毫无心机的少年,与她之间的关系亦已破裂,这一年来,她很少想起他,此刻骤然提起,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元烨只是个毫无根基的皇子,他会出什么事?元穆安这样问,难道是在暗指京中即将发生的变故与他有关? 想到这儿,秋芜一个激灵,也顾不得避讳,直接问:“郎君,是不是九殿下做错了什么事?” 有容才人的恩情在前,又有十年的朝夕相处在后,其中的感情并非几次争吵就能抹杀,提起元烨,她仍旧会感到心软。 元穆安见她的神情间有毫不掩饰的担忧,原本就悬在嗓子眼的心往下坠了坠,迟疑一瞬后,缓缓道:“他私下勾结了我母亲,意图除掉我,再取而代之。” 四下无人,只有薄冰下的水流声与耳畔拂过的冷风声回荡不休。 “郎君……”秋芜惊愕地看着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此话当真?是否已有了确凿的证据?” “已然查实。” 此种细节,元穆安没有过多的解释,只是言简意赅地说出这四个字。 秋芜亦无须多问,便知事情已确凿无疑。 元穆安向来习惯将一切都掌控在自己的手里,此次布下这样大的局,必是已有了万全的把握,她实在无须怀疑。 况且,此时的他已是登临天下的一国之君,再不是刚以宫变逼迫太上皇让权时,地位不稳的太子。 那时的他忌惮下面几个与他一样流着皇家血脉的亲弟弟,现在的他却没必要再将毫无根基的元烨视为眼中钉。元烨本就是他用来向天下人演一出兄友弟恭的戏的棋子,他又怎会急着赶尽杀绝? 只是,想到离开前,最后一次见到元烨时,他阴沉郁结,全无少年意气的样子,她忍不住有些愧疚。 “若不是因为我,他也不见得会与郎君生出这样的嫌隙……” 想当初,尽管元穆安打心底里看不上元烨,但至少愿意做些表明工夫,而元烨更是一心敬仰元穆安这个兄长,将他对自己的好一点一滴都记在心里,感激不已。 若不是她瞒着他与元穆安暗通款曲,这兄弟二人兴许仍旧维持着兄友弟恭的状态。 元穆安闻言,皱了皱眉,道:“与你何干?若不是你,他——” 话音戛然而止。 他忽然想起,若不是秋芜,他不见得还会留下元烨。尽管他当时的确想着要在皇室子侄中挑一个出来,好好护着,以扭转宫变给他带来的恶名,可那个人并非一定要是元烨,从旁宗子弟中挑反而更加安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