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降维 第57节
话是这么说，等待数据传输还要一阵子，坐在一旁沉心静气看组长们针锋相对的后勤组长捧着一个大茶杯扭头问：“说起来，唐组长那边是不是提起过还想招人来着？这次想招什么方面的人才？赶紧填表，我这几天要去组织部跑几趟，顺便给你当回快递员。” 攻略组的成员是几个组中除了行动组外最多的，目前还在不断扩张中，但就算是以这样的速度扩张，还是赶不上全国各地频发的黑洞事件，所有组员都在超额工作，希望能找出更多的方法，为未来可能进入其中的人们增添一道护身符。 “哦，这次我想找几个游戏行业的人，行动组交上来的报告里说，近期全国各地的黑洞里以游戏剧情为主线的世界越来越多了，这方面还是找游戏经验丰富的玩家来比较好，还有游戏制作人，他们应该最熟悉游戏的运行方式。” 唐温颖一边思考一边回答，她话里的某个词语忽然让周见青心念一动：“……游戏制作人？” 唐温颖看向他：“周组长有推荐？” 周见青将视线从地图上挪开，想了想：“推荐……也算不上吧，如果你要找这方面的人，上头给出的名单里应该会有他，乔昼，听过没有？我就是忽然想起来好像他也进过东省第三医院这个黑洞，那时候刚好我带队接的人。” “有黑洞经验？”唐温颖挑眉，“那更好了，相关经验丰富，专业知识过硬，正好是我们组急缺的人才。” 他们正说着，大门被急促地敲响，不等回应，一名穿着迷彩服的士兵将门开了一条缝，神情严肃：“周队！贵南发现黑洞，规模中等，观测人员判定为c级事件。” 将灾难量化是一件不太简单的事情，但经过了这几个月的实践，华夏内部还是大致弄出了一套观测分析量表，根据黑洞的大小、波及人数、涉及地区等十几项内容，为黑洞划分了等级。 目前有s、a、b、c、d等几个级别，s为特级重大危害公共安全事件，a为极度危险事件，一旦出现必然会导致无法估量的人员伤亡、财产损失。 而上海伦敦那样的事件则被划分为超s级，不过超s级到底是少数，目前发生在世界各地的黑洞事件还是以c、d级为主，偶尔有b级，出现a级事件就必然引来全国瞩目，而s级……棒子国出现过一起此类事件，直接冲垮了国家医疗体系，死亡人员且不说，大量失去意识的被波及者无法得到安全有效的救治，全国医院高负荷运转，但还是差点引起二次暴力事件。 周见青一听这话拔腿就向门口走去，唐温颖紧跟在他身后，语速加快：“我安排第一小组跟你一起去，你跟他们也比较熟悉了，里面有游戏攻略大神、网络作家、文学家，也都进过黑洞，有一定自保能力，还有什么要求吗？” 这里的“有一定自保能力”并不是说他们身手多好，而是说他们从黑洞出来后有了特殊能力——这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华夏人口这么多，进黑洞的人也不能算少，出现这种幸运儿的概率不低，不过这些特殊能力具体能发挥什么作用就见仁见智了。 ……毕竟还有倒霉蛋获得的能力是增强肠道蠕动功能呢。 他唯一能自我安慰的就是这辈子大概都不会得便秘的毛病了。 “就这样吧。”周见青拍板，行动组和攻略组合作进入黑洞也是不久前才摸索出来的模式，攻略组的人虽然大多四体不勤，但脑子是真的灵活多变，对于黑洞世界的想法那真是一套一套的，这也算是他们的专业领域，反正两组合作后任务成功的几率提升了不少。 唐温颖一边通知第一小组前往集合，一边目送周见青大步离开，站在原地略微有些担忧，但这担忧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就被她压了下去，转而开始思索自己的工作。 周队提到的那个游戏制作人，叫什么来着？乔昼？啊……那回去就调他的档案来看看吧…… 乔昼此刻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看上了，他买了台新手机、补办了张电话卡，就继续窝在家里过自己的日子，一点一点地实验从伦敦获得的新躯体的能力。 和文森特的瞬移、兰因的走幽不同，斯图亚特和洛伦佐更偏向于物理打击，一个是高攻高防的异化触手怪，一个是高攻高敏的刺客，小国王借助约克公爵的裹尸布可以施展精神类技能，但是理查…… 真的就是个可爱漂亮的小废物。 不过也没关系，谁叫他是帝国君主最宠爱的弟弟呢？ 变成小国王样貌的乔昼摸了摸靠在他腿上一脸依恋的约克公爵，这种自己摸自己的头的感觉有点新奇，他没忍住又摸了两把。 新闻上还在播放贵南地区黑洞的新闻，网络上对此大惊小怪的人已经没有了，不过关于黑洞的争论还是经久不休，伦敦事件的视频挂在网上被一遍遍传播，“帝国异端仲裁庭”这个名词时不时地就会出现在屏幕上。 “专业人员已经赶赴第一现场，着手展开救援，相关内容本台会持续跟进……”漂亮端庄的女主持人面对镜头讲完最后一段话，换了个略显笑意的表情，“下面是国际新闻，联合国秘书长昨日访问白头鹰国……” 新闻播报声构成了混沌模糊的背景音，虚影勾勒出的约克公爵再次回归虚无，金发碧眼的小国王躺在沙发上，镶嵌无数宝石真钻的王冠被随意放置在一旁。 画着拙劣笑脸的木偶把王冠当成靠背倚在上面，墨笔勾出的黑漆漆的笑眼望着他：“你下一步打算做什么？” 乔昼脸朝着沙发，躲避来自电视机的光源，语气带了点困倦：“下一步？唔……” 他的声音低弱下去，木偶瞧了他半晌，还以为他睡着了，在桌子上走了个来回，跳上遥控器一脚一脚地把音量给踩到无，就听见身后那个狡猾的人类又开了口：“……先问问医生能不能让我把工作室搬到医院，我的新游戏只做了一半。” 木偶：……？？？ 你现在都快成世界混乱的罪魁祸首了，还在惦记你的工作？ 木偶发现自己是真的无法理解人类的脑回路。 乔昼没有在意它暗暗的吐槽，他翻身坐起来，从果盘里挑出一个苹果，一边啃着一边趿拉鞋子走进了书房。 书房的窗户大开，远处能看见丘陵山峰连绵起伏，和寻常人家书房里放置书柜不同，这间书房里没有多余的书柜，墙壁上钉着许多的横板，上面摆放的书籍一路顶到了天花板，组成了几面相当壮观也相当恐怖的书墙，地上还凌乱堆积着许多半人高的草稿纸，也不能说是凌乱，它们显然是遵循着某种规律放置的，但在外人看来，就是极致的杂乱无章。 木偶站在客厅的桌子上，看着他走进书房，怀着一种幼稚的报复心理将遥控器的音量键踩来踩去，在轰鸣的电视背景音中，它满意又不满意地看着书房的门咣当一声关上了。 贵南的任务持续了两天终于结束，周见青风尘仆仆地回来，迎面撞上了唐温颖正往外走，见到他，攻略组的组长笑了起来：“我正要去招新呢，就是周队上次提到的那个乔昼，我看了他的履历，是个了不起的人才啊，周队怎么不早点给我推荐？” 还沉浸在任务过程中的周见青反应迟钝了一秒，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唐温颖在说什么，表情有点无奈：“我跟人家又不熟，真就是一面之缘，现在能想起来都说明我的记忆里实在是好的不得了了……哎，唐组长这就要去了？上头盖章了？” 唐温颖对他抖了抖一张加盖了几枚公章的纸：“喏，一路绿灯，人才的待遇啊。不过……” 像是想起了什么，唐温颖的表情有点犹豫，但她很快将这点犹豫抹去了：“关键时刻，不拘一格降人才嘛，就算有点小问题也是可以包容的，大局为重。” 说着，她向周见青挥挥手：“那我走了，周队任务辛苦，好好休息。” 周见青抓下军帽薅了一把自己的头发，喃喃自语：“好像有点长了……” 从镜湖调查处到乔昼家驱车只要十五分钟，乔昼习惯将手机设置成拒接陌生来电，调查处的电话还是通过乔菀转过来的，电话里语焉不详没说具体什么事情，只是自报了家门，听见“特殊事务调查研究处”这个名字，懒洋洋地斜靠在椅背上的乔昼就抬起了眼睛。 “……我在家，半小时后吗？好的……” 当分针转了半圈，门铃准时响起，门口的对讲机传来一个温和的女声：“是乔昼乔先生吗？我是刚才预约前来拜访的唐温颖。” 乔昼打开公寓大门，听着电梯缓慢向上运行，空荡荡的走廊里脚步声清晰，总共有三个人，一女二男，后面两个大概是安保人员，脚步沉稳有力，前面一个应该就是此行的主要人物，可是为什么他们会忽然找上门？ 乔昼不认为他们是发现了什么，最大的可能就是再次调查询问。 唐温颖看着在门前等候的乔昼，眼中出现了对于好看的人的欣赏，很快化为笑意：“乔先生，久等了。” 一张加盖了公章的纸被放到玻璃桌面上，两名安保人员等候在门外，唐温颖微笑着看对面很有可能成为自己组员的青年：“……您正是我们非常需要的人才，假如您愿意加入我们，待遇方面请不用担心，一律比照专家待遇，另外，我们会为您安排食宿，费用由我们承担……” 听着对方将“全封闭式”工作说得这么委婉，乔昼微微歪了一下头，不紧不慢地打断了她：“唐组长，有一件事，我想您应该已经知道了。” 唐温颖笑容不变：“您是说您在第三医院的就诊问题吗？这一点不用担心，我们单位地址就在第三医院边上，事实上我已经考虑过这个问题，我们可以邀请第三医院的医生定期来为您复诊，并且在您痊愈之前，不为您安排出勤任务。” 她对面的青年露出了个略带惊愕的表情：“出勤？你刚才不是说要我加入文职部门吗？” 唐温颖耐心地解释：“您的编制是挂在攻略组的，不过一切研究都要为了实践服务，我们研究再多攻略也无法精准应对现实变化，所以在行动组出外勤时，我们组会派人参与，但也只是起到参谋作用，风险是不可避免的。” 见乔昼陷入了沉默，唐温颖见好就收：“那请您仔细考虑一下，尽快给我一个答复，我真的很希望能和您一起共事。” 送走唐温颖，乔昼盯着桌上那张纸看了一会儿，木偶从房间里啪嗒啪嗒跑出来，好奇地问：“所以你要去吗？” 乔昼毫不犹豫地回答：“当然不去，每天都被监视着干活很好玩吗？” 如果没有获得木偶，他当然会选择加入，这样能获取更多有趣的一手资讯，而且实地破解游戏也是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情。 可是他身上的秘密有点多，实在是不适合进入国家部门。 只能遗憾地拒绝了。 乔昼这么想着，漫不经心地把纸折叠起来。 第73章 京都府事变 唐温颖挂掉电话, 表情里多了点可惜，桌子对面的宋天都看见她这个表情，立刻猜到了什么：“你看中的大宝贝不肯来？” 唐温颖点点头：“是啊, 我看了他的履历，实在是人才, 算是国内游戏制作方面最大的一尊大佛了吧，可惜人家不肯来。” 宋天都叼着一根磨牙棒，含混不清地说：“人各有志么……我要是早知道这里天天开会我也不来，哎, 说起来今天这个会又是干嘛的？” 踩着点匆匆进来的楼照阳臂弯下还夹着一叠厚厚的资料, 一坐下就开始埋头琢磨, 看都不看周围几个人一眼，头发支棱着翘起, 显然早上起床也没怎么好好打理。 “又睡实验室了？”周见青瞥他一眼就看了个大概, 分析组那群高智商都是研究狂魔，天天废寝忘食泡在实验室，做研究的热情简直超脱了人类常理, 身为组长的楼照阳就是掀起这股风气的中坚人物，他甚至创下过三天两夜只睡四个小时的记录，把勤务吓得够呛。 为了照顾这群大宝贝们的身体, 行动组还好几次被后勤借过去强行将他们扛回宿舍。 被两个大老爷们儿一前一后抱头扛脚穿过整个研究所的滋味非常羞耻，楼照阳作为获得过这种羞耻待遇最多的人士之一, 之后一见到周见青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具体表现为, 如果是别人说这句话, 楼照阳一定会假装没听见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但是换了周见青说这话…… 分析组组长百忙之中抬起头对周见青翻了个“明知故问”的白眼。 宋天都叼着戒烟用的磨牙棒低低笑了起来, 一脸恨不得他们打起来的幸灾乐祸, 显然骨子里就是个不怎么安分的人。 将下面的情景尽收眼底的处长咳嗽了两声，年近五旬的处长在调查处其实就起到个粘合剂的作用，具体的工作还是由下面这群桀骜的天才来完成，他顶多就是个把着船舵的带头人，负责作为调查处的行政长官领导工作。 “今天啊，这个，我们还是开展党史学习啊，党委那边已经排出课表了，以后每个组都要定期进行党史学习，并且写心得汇报，我们是个集体嘛，要团结在党的旗帜下……” 处长慢悠悠地抱着搪瓷缸子，一套套话不用思考便像流水一样倾泻了出来，军队出身的周见青和本就在体制内的其余几人纷纷露出了“果然是这样”的表情。 华夏特色之一，学政治，抓思想，只要是在国家部门工作就逃不过党史学习这道坎。 周见青摊开一本空白的笔记本，悄悄捅了捅身边的宋天都：“哎哎哎，开封，你上次的学习心得写了吗？” 宋天都的眉头拧出了个奇怪的角度：“你叫我什么？” 周见青眨眨眼睛：“开封啊，宋朝首都，开封！怎么样，这名字我起的有文化吧？” 宋天都把磨牙棒从嘴里拔出来，沉沉地凝视了周见青两秒，视线从对方肌rou紧实的腰背一扫而过，两人身高差不多，都是身高腿长的精瘦体型，套上制服走出去不知道能迷倒多少人，但还是能看出来周见青身上脱胎自军队的飒爽凌厉气质。 宋天都在心里权衡了两秒，冷笑一声，打不过我还不会来阴的吗？扭头举起两根手指：“处长！上次的学习心得你还没看呢。” 处长愣了两秒，一拍额头：“我说我忘了什么，行行行，赶紧给我，你们几个的都是要交党委那边的……” 唐温颖随手接过楼照阳龙飞凤舞涂满的两张纸，和自己的叠在一起递了上去，宋天都从笔记本下面抽出自己的那份，扭头对唯一一个僵硬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周见青露出了一个狰狞的冷笑。 事后被处长命令蹲在桌子边上补学习心得的周见青摇头晃脑地感叹，惹谁都别惹搞舆情的，那帮子人的老大心忒脏，这都什么年头了还玩告老师那套！ 这件事只是调查处繁忙的日常中一件琐碎的小事，在十二月中旬，联合国召开了长达十四天的全面会议，最终表决出台了《互助共约》，没有能力解决黑洞问题的国家应当及时向他国求助，被求助方应通过派遣人员等手段，尽力协助该国解决黑洞事件；同时，若出现了评级为s级的黑洞事件，该国应当向联合国呈报解决方案，若出现了超s级事件，该国若被判定为无法解决此事件，则联合国有权参与其中。 剥去官话套话和绕来绕去的用语，这份公约的核心内容就是：若出现了s级、超s级事件，那么联合国会评定该国的实力能否解决黑洞，如果不能，联合国有权派遣人员进入帮助该国解决事件。 当然了，有能力解决超s级事件的国家……放眼全球也就这么几个。 《互助共约》后续还要拟定更为详细的条目细则，但大体框架已经定下来了，大部分国家出于各种理由都没有拒绝，少部分……就算拒绝了也没什么效果。 而就在《互助共约》出台两个月后，时值华夏初春三月，与华夏隔海相望的岛国就出了大事：位于岛国近畿中央以北、被誉为该国文化起源和精神故乡的千年古都京都府，被一个黑洞给大摇大摆地吞了下去。 这个黑洞出现在上午八九点，正是人们赶着上班的高峰期，和之前出现过的黑洞不一样，它的行进速度特别慢，像是苟延残喘的老头儿一步一叹气。 也正因此，在过去几个月内被灌输了大量避难守则的民众们炸了锅似的开始逃离，从京都府辐射四周的公路、铁路满额运载，如果从地图上看，人口稠密的京都府就像是被熊孩子捅了的蚂蚁窝，无数的民众争先恐后地试图逃离不断靠近的灾难。 不过就算黑洞跑得再慢，也有跑到的时候，公路被急着逃亡的人们挤了个水泄不通，交通直接瘫痪，面对身后渐渐靠近的黑洞，大部分人直接弃车逃命，被丢弃的车子堵塞了马路，也直接堵住了后续人们的逃生之路。 东京上午十点二十八分，一个伫立在关西地区的巨大黑洞将京都府环抱吞吃，留下千里白地赤野。 在京都府还没有被吞完的时候，这里的动静就已经惊动了各国，又一个毫无疑问应当被评定为超s级的事件，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这个黑洞跑得慢，京都府大部分政府机构都安全撤离了，而令人尴尬的问题也正是这个。 首相还在斟酌该怎么办，京都府的知事已经开始试图联系外界获取帮助，本国人知道本国事，他一点都不觉得岛国内部可以解决这个问题，这段时间国内bcd级的事件也不少，妥善解决的概率只有51%，勉勉强强算是过半，其他涉及人数少的黑洞如果失败了还能用点手段解决，京都这么大一个地方，如果失败了…… 那可是人口密集的京都！如果里面的人都变成了怪物来到现实…… 京都府的知事一想到那个场面，就觉得血压蹭蹭蹭升高，连为数不多的稀少头发都竖起来了。 不过就算他不上下活动，外界对岛国还是关注得很，各方得出的结论都是岛国无法独立完善的解决此事，和这里就隔着片海的华夏理所当然地成了第一求助对象。 华夏外交部发言人对该国遭遇表示同情，但在没有得到对方的官方求助信息的情况下，华夏绝不会贸然干涉他国内部事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