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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诏一身缁衣,小冠高竖,立领的领口,轻轻触碰到他花白的头发。 那身躯在金舒的眼眸里,微微有些佝偻。 一路上,所遇侍卫瞧见严诏手里的令牌,虽心有疑惑,却依然收了长枪,恭敬放行。 他沉默着,一言不发,让金舒本能的觉得不同寻常。 仅剩最后一扇门,金舒在他身后,挺住了脚步。 她瞧着他自顾自往前走,心情复杂的唤了一声:“师父。” 严诏闻声,停下脚步,回眸肃然的瞧着她的面颊。 她不知该如何开口,如何在这个四面皆是敌人的地方,问出想问的那句话。 金舒抿嘴,手攥着衣角,半晌才说:“您知道的,我的直觉一向很准。” 准到,清晰的察觉出,并不是太子要放走金舒。 严诏垂眸,轻笑:“是陛下。” 说完,对着门口守门的府兵,晃了一把令牌。 “我还没这个胆子,敢干这样的事情。” 他迈过门槛,站在门外,侧身望着金舒的身影。 十米的距离,门框中的身影,迎着斜阳冷淡的辉光,背手而立,等在那里。 一身素色衣裙的金舒,睨着他一如往昔的严肃面颊,终是迈过了门槛,站在了东宫之外的石阶上。 她并不相信那句“因为陛下”,但她仍旧相信严诏。 大朝会的鼓声阵阵,乾坤之下,群臣高颂的,是对这恢宏帝国的深深敬畏,是对身在天选的大魏,由衷荣耀。 那敬词,伴着激昂高亢的鼓点,伴着低沉威严的号角,如汹涌的潮水,漫过高耸大红的宫墙,将宫墙另一侧,一前一后的师徒二人淹没。 “年年冬至与初一,都会开这样的大朝会。”严诏没有回头,“冬至议事,初一颁令。” 他脚步渐缓,稍稍回眸:“靖王也在。” 东宫之外,金灿的银杏叶铺了满满一路,踏叶而行,沙沙作响。 “他带着的,是与你同生共死的心,以血rou之躯,亲自去撞那名为‘皇权’的墙。”严诏不紧不慢的说着,“按理说,今日靖王就是死在朝上,也不奇怪。” 他的话平静的没有任何波澜。 金舒睨着他的背影,双唇抿成一条直线,半晌不知如何开口。 “但也就是按理而已。”严诏轻笑,“自他让周正前去丰州大将军府,却没有让大将军带兵压城那一刻起,靖王就已经胜了。” 他停下了脚步,转过身,睨着金舒的面颊。 “这京城里,你看得到的是太子与靖王之间的夺嫡之争,你看不到的是提供这棋盘的至高皇权,以及cao控着一举一动,早已经缜密布局的下棋之人。” 他说:“当年,先太子身死之后,陛下命人做了一个局。” “棋局上三派斗争,互相牵制,彼此制衡。”严诏顿了顿,“若是当时一无所有的靖王,能在这场制衡中胜出,陛下便答应那做局之人一个请求。” “最初,我的确不明白,身处绝境的靖王,要如何翻这一盘死局。直到那下棋的人,简简单单的说了句‘民心’。” 严诏笑着感慨,以下颚示意了一下宫门之外的方向:“短短几年,就在我们都以为他会死在太子那腌臜的手段里时,他却胜了,胜的光明正大。” 看着金舒似懂非懂的模样,严诏抬手,握着拳头,狠狠锤了一下自己的心口:“邪不压正。” 字正腔圆,刻在金舒的心头上。 她拱手,深深的弯腰行礼:“徒儿铭记于心。” “不够。”严诏说,“你可是六扇门的一员,这话,要和他们一样,刻在你的骨头上。” 他转身,背手前行:“人在做,天在看,起码百年之后,站在阎王殿上,也得是问心无愧才行。” 却见金舒迟疑了一下,抬眼,站在原地,看着严诏的背影。 她说:“师父,你可是问心无愧?” 严诏愣了一下,没有回头,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大了几分:“问心无愧!” 看着他的背影,听着他的话语,金舒抿嘴,而后笑了起来。 她快步追了上去,跟在他身边不远的地方,同严诏一起,迈进了太和殿广场,走向那大魏权利的巅峰之处。 “怕么?”严诏问。 “不怕。”金舒说。见严诏睨着她的侧颜,咧嘴笑起,“我亦问心无愧。” 巍峨的太极殿里,李锦站在正中,将手里的账册随便翻了几页:“幽州府衙下辖郡县,一年命案百余起,破案不足十起。” “扬州更是精彩,破案为零。” 李锦一声冷笑:“你们是哪里来的底气,要将一个近乎百案百破的仵作,追究她的欺君之罪?还功过相抵?” “靖王殿下诡辩了,金舒欺君犯上,她就是神仙降世,她女扮男装,也是欺君犯上。”幽州知府见引火烧身,赶忙弓着腰站出来,“这欺君,本就当诛九族。而太子殿下宅心仁厚,能为其求一个功过相抵,简直就是仁爱典范啊!” 皇座上,李义睨着眼前的阵仗,瞧着李锦的侧颜,微微眯眼。 所谓知己知彼,便是如此场面。 李锦知道,太子会提一个温水煮青蛙的解决方案。 太子知道,李锦会用不可磨灭的公绩,来为金舒开脱。 坐在皇座上,一身衮冕的李义,指尖轻轻婆娑着纯金的龙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