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岂曰无衣

    深夜，碎叶城。

    郭昕站在了城墙头瞭望着远处地平线上飘扬起的亚拉帝国旗帜…此时亚拉帝国从四方来的大军已经对碎叶城形成了包围圈。

    在郭昕身旁一位端着酒坛子的老将走了过来，将酒坛中的液体给倒在了碗中递给了郭昕。

    这位老将正是现今归义军的副将张议潮…

    “但愿那小子能将信送到中原。”郭昕接过了张议潮递过来的碗，目光却始终看着地平线另一侧飘扬的亚拉帝国旗帜。

    “可就算真能送到，这三百年来大汉有心再回西域，我等早就已经等到了援军，只怕…”张议潮对援军的到来却并不乐观。

    可没等他说完，郭昕就用手重拍了一下张议潮的肩膀。

    “这大敌当前的上阵之日，张将军怎能如此自乱军心呢？来…还是喝酒！指不准我们明日就喝不到了！”

    我们喝的这也不是酒…只是清水，张议潮默然无语。

    碎叶城早在百八十年前就没酒可喝了，城中的补给都是依靠西域往来的行商所换，只是亚拉帝国近日封锁愈加严苛，现在就连普通的粮草也极难取得了。

    作为归义军主帅的郭昕是一位身高近一米九的悍将，但他此时的年岁莫约已经有三百余岁了，他依靠着自己的将星之力硬生生的死撑了这么多年。

    不止是郭昕，碎叶城中最年轻的将士也有六十来岁了，归义军的平均年龄都已过花甲之年…在碎叶城这里镇守这么长的时间，是真正的陷入了‘万里一孤城，满城白发兵’的境地。

    “再说就那小子一个人能回去也是极好的，他生在这边疆之地，这辈子要是没见过我中原疆土的富饶也未免也太可惜了。”郭昕有些惆怅的说。

    “那将军…你可曾记得中原大地，秦汉王朝的景色么？”张议潮不经意间问。

    “就算我死也不可能忘，那时秦汉的年号还是征和，本将军随武王西征，还是武王亲自下诏令本将军镇守此地，只是中间再到后面就记不清了。”

    郭昕也知道这是张议潮在帮自己加深记忆，他的将星‘镇命’拥有加快将士的伤势恢复，同时减少将士的粮草消耗与延长寿命的能力。

    但一旦施加，如果离开将星覆盖的领域就会有极大的副作用外。

    还有一个副作用就是会遗失记忆，受的伤越重，依靠将星的力量恢复那遗失的记忆就越多。

    这么多年的固守下来城中的将士有不少连自己的老婆是谁都记不清了，但唯独自己是从哪里来，自己的根在何地, 在这里是做什么的绝不能忘。

    “报！”

    在此时一位传令官突然匆匆的跑到了城头高声喊道。

    “二位将军！远处波斯敌阵突乱！似乎有人在后方破阵。”

    “有人在破阵？这可是近万人结成的军阵, 难道…”

    张议潮所想的就是那个难道，在他震惊的注视之下, 远处亚拉帝国军阵中突然掀起了一面秦汉的黑龙旗。

    有一支数量似乎仅有数百人的部队突入了敌军阵中，直接杀出了一条血路正向着碎叶城杀来。

    “援军…是援军来了！”

    碎叶城的城头上的一众守军们看见那面黑龙旗瞬间清醒了过来，如同梦幻一般躁动的欢呼声开始在整个城墙头蔓延。

    这喜悦一是为的他们苦等了数十年的援军终于来了，二是他们终于能在有生之年衣锦还乡了。

    “开城门！”郭昕当机立断向下方的守军下达了命令。

    “将军！万一这是那些波斯人的计…”张议潮还是有点难以相信远处在地平线上出现的黑龙旗是真的。

    “用计能将敌军阵型杀得如此血rou横飞吗？开城门！我亲自下去迎接那些百年未见的弟兄！”

    郭昕这一刻也彻底被援军终于到来的躁动给感染了, 在张议潮震惊的注视下他直接从城墙头翻身跳了下去, 落在了碎叶城正缓缓打开的城门前。

    这一刻郭昕拔出了一柄斩马刀看着远处逐渐冲向这里的秦汉部队，还有在后方正在追击这支部队的亚拉帝国骑兵。

    “在下归义军主帅！郭昕！敢问来将姓名！”郭昕拉高了自己的音量，以至整个碎叶城前都能听见他叫阵的声音。

    “秦汉华中白鳞军大将赵怜！”

    赵怜在报出了自己所属的部队之后，她也与郭昕心意相通直接带领着这支突围部队与郭昕擦肩而过。

    “好！郭某与归义军众将…”

    在擦肩而过的一瞬间郭昕畅快的大笑了一声然后用自己的双手握住了斩马刀, 伴随着刀刃斩出一道弧光直接将追袭而来的亚拉骑兵连人带马给掀翻在地, 随后郭昕回头与赵怜对视而上后说了一个…他等了百年的三个字。

    “久等了！”

    …………

    秦镇此时正以赵怜的姿态，在归义军的大帐中商讨当下的局势，在一旁担任赵怜副将的张辽此时却看着大帐中的归义军众将有些出神。

    “辽你走神了。”秦镇低声的提醒说。

    “末将只是在想…从入城以来所见皆是白发兵，此地的将士若换到中原, 本该都已经解甲归田，回家安受晚年。”张辽说。

    “我等确实也有不少将士想回乡见故人，但前提是此战能赢…所以两位秦汉如今到底派遣了多少援军来此？”

    郭昕带着自己的副将张议潮走进了大帐中, 看着赵怜和张辽两人…越是看他越是欣慰秦汉如今真是人才辈出。

    赵怜和张辽两位光是从看气质就足以感觉得出, 他们两人无一不都是万人敌级别的将才和帅才。

    “如今仅有我们陷阵营四百余人。”

    张辽说出了一个让大帐里一众归义军将士有些迷茫的数字。

    “四百余人…难道是先遣部队，秦汉大军稍后将至吗？”张议潮疑惑的问。

    张辽感受着一众归义军前辈殷切的目光，只好如实的将如今秦汉的状况, 再将秦镇的计划, 还有龟兹城的跨天之门如今正在重建, 需要坚守至少一个月的时间才能等到真正的援军到来。

    这一则消息让大帐内的归义军众将表情都变得极为凝重了起来。

    “所以现今较理智的决定是…归义军的众将士先行放弃碎叶城，从碎叶城后方撤往龟兹城，等跨天之门修缮完毕…再随秦汉大军一同杀回来。”

    秦镇给出了自己在沿途上所想到的第一个计划, 但这个弃城自保的计划出奇的…大帐中的归义军众将脸上没露出太多抗拒的表情, 只是…

    “之前这位辽小将军曾提过, 如今秦天子乃华中之王继任, 难道就是眼前这位怜将军？”郭昕察觉到了赵怜身上的些许异常。

    “竟然是当今圣上？”这则猜测让大帐内的归义军众将顿时无法淡定，他们纷纷向赵怜半跪而下，秦镇却还是先一步做了一个让他们快快请起的作用。

    “此非本天子真身，只是以天子将星之能附身于怜将军身上, 借此来和众将沟通罢了，说来郭昕将军…你对暂且从碎叶城撤军突围的决定有何看法。”秦镇问。

    “回禀天子，碎叶城中此时也有一座完整的跨天之门，归义军众将守的正是这座秦武王留下的天门，只是这座天门不知从何时起…就不认秦汉血脉了。”

    郭昕在得知秦镇的天子身份后，直接将这个隐瞒的秘密告诉了秦镇。

    “不认秦汉血脉…恐怕并非是跨天之门的问题，而是此地的龙脉不认了。”

    秦镇在得知这事后几乎是一瞬间想到了原因，正是因为在后世的碎叶城已经不在天朝境内了，而是在一个名为吉尔吉斯坦的中亚国家境内。

    再加上亚拉帝国已经占据碎叶城周边多年，不管是后世还是如今此地的龙脉都不再认为这里属于秦汉的疆域。

    所以碎叶城的天门才无法被秦汉的血脉所启动。

    “那在下的猜想恐怕是对的, 如碎叶城被那群波斯人攻陷，那么波斯大军恐怕就能依靠此地的天门…侵入中原地区！所以天子殿下…并非是归义军众将不想撤是不能撤！”郭昕说。

    “那你可想好了, 怜将军之前在突围时粗略算了一下，亚拉亦或说波斯的围城大军至少有十万之众，且兵精粮足…”

    秦镇回忆着赵怜突围时所看见的几乎一望无际的亚拉帝国东征军, 他们恐怕是趁着欧洲开始内乱时，才趁这个机会开始大举东征。

    东征的第一战就是被他们视为眼中钉的碎叶城，只要攻下了碎叶城, 大可以依靠碎叶城的龙脉节点建造天门进取中原。

    “所以就算归义军众将依靠碎叶城险地据守，城中守将算上陷阵营的四百余人，也不过三千，如此悬殊的兵力…想守住可是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秦镇这番话的后半句让郭昕的眼中微微一亮，因为秦镇的后半句说的不是守不住，而是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那殿下…可是想到什么能抵御波斯十万大军的守城之法了？”

    郭昕之所以这么相信秦镇计谋的原因，是在张辽描述的中原乱局中，秦镇完全就是那个在幕后一手促成中原再统一的智士。

    虽张辽没有说详细的细节，但对秦镇的崇拜还是能从言语中听得出来，对张辽这样的人杰都对现天子敬仰有加，那现任天子一定不简单。

    “那当然是请将军献…咳！本天子听闻将军的将星，是有能延长将士寿命，且加快愈合阵前伤势之能？”秦镇问。

    “正是，在下的将星为‘镇命’，乃与秦武王西征时所有！只是此将星有一副作用，被施加将星者伤势虽能极快治愈，却会以一定记忆为代价！但人的记忆花样繁多，且每日都有新增，所以只要不是战事频繁影响并不算大。”

    郭隼说到这里还开了个玩笑似的说。

    “在下现今还记得秦武王与长公主的样貌，还有长公主斥责秦武王时，武王那不服气的样貌。”

    “原来武王还有这一面，先不说这个…将军如果说本天子能让你的将星进一步强化，以至于镇命将星能让你…还有麾下的将士们真正的达到不死不灭的境地，汝等可有能力剿灭十万波斯大军？”

    “不死不灭…”郭昕呢喃着这个有些超脱想象的词汇，哪怕在这个拥有将星的世界也难以想象但“若真能做到不死不灭，刀剑无伤，别说十万了！就算百万之巨也不曾畏惧！”

    “但作为代价归义军众将士的记忆，乃至自我都会于战场的厮杀中被燃烧殆尽，最终恐怕会变为无意识的亡魂！到那时候归义军众将士…可真的是就再也回不去了。”

    秦镇的话让大帐内的众归义军再次陷入了漫长的沉默中，最后还是张议潮出声打破了这一沉默。

    “若碎叶城能再回秦汉疆域！那此地就是我等的故乡…至此就算坚守此地永生永世亦可无怨！”

    张议潮他不像是郭昕，他就是在碎叶城出生的将领，虽很想回去见见中原故土究竟是怎样的，但一旦西域再归秦汉统治，那…不需要他回去了，这里就是秦汉故土。

    张议潮的话似乎感染到了在场的一众归义军们，随后“亦可无怨！”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大帐内。

    郭昕听着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劝众将士不要冲动。

    “郭昕将军…”秦镇又将目光落在了郭昕身上。

    “请天子赐命！”

    郭昕活了这三百年的时间，他也确实活够了…现在活下来的唯一执念，恐怕就是将这座城市重新交到秦汉王朝的手中，告诉这天下九洲所有的国家，这西域之境不管过多少年至始至终都是我大汉的疆域。

    “那好归义军之名终有一日…将会响彻天下九洲。”

    秦镇已经想好了该怎么让后世那些胆敢染指登天遗迹的家伙们，体验到在千年前亚拉帝国的大军所体验过的恐惧，不死不灭的亡魂大军…还有被十万人被活活坑杀致死的惊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