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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倒了一杯热茶给他,雾气袅袅,他用手捏着茶杯,说:“你不想喝?” 我笑了笑,说:“我不渴。” 他自己喝完一杯,说:“时候不早了,洗洗睡吧。” 我知道现在自己已经是他的娘子了,自然是要服侍他洗脚脱衣的。好在这些事情在许家的时候也常做,我就走到外屋的洗脸架子上拿了洗脸的铜盆,在里面干净的冷水里加上一些热水,把棉布面巾放进去,端进去给他洗脸。 他早已经挽起了袖子,露出一截结实黝黑的胳膊。像他这样养尊处优的少爷仔,不用赤膊下地干活,自然是天生的黑皮肤了。 他自己绞了面巾,洗脸的时候,我已经去端了洗脚水进来,放在他脚边。他看了我一眼,情绪不明,把面巾扔回了盆里,坐在凳子上弯腰脱了红色皂靴和白色的棉布袜子,把一双很大却又很瘦削的脚放进热水里。 我把他脱下的袜子和皂靴都放到床边,拿了床踏板上放着的一双很大的黑色厚底布鞋来,放在一边,等他洗了脚好穿。 等我泼掉盆里的水,把两个铜盆都放回原位,再回到里间,却见他已经躺到了床上,睁着眼睛看向通红的帐子顶。 我又开始紧张起来,走到最远的长桌边,正要吹熄蜡烛,床上却传来他的声音:“我们家夜里睡觉,不熄灯。” 我点点头,小步小步挪到床边,才发现我的手有些颤抖。我脱下一层红色外衫,红色旋裙,红色绣花鞋,白色袜子,要脱中衣的时候,我的手停住了。 要跟海瑾天同床共枕了。他跟许楠不同,许楠是我小时候就认识的人,哪怕圆房的时候我也不觉得有什么害怕和紧张的。 可我今日是第一次见到海瑾天,他让我紧张的有些喘不上气。不过回过头想想,这世上那么多的男女成亲,几乎都是成亲当日才见到面。别人可以,我也可以的。 我咬咬牙,脱下了中衣,坐到床沿,一鼓作气的躺上了床,心口兀自扑扑乱跳。 “你知道嫁进我家的女子,都活不了太长吧。”海瑾天又是冷不丁地开口。 “我知道。” “其实我本不想再娶妻纳妾的,可无奈父母有命,我不能做海家第一个绝后之人。我看你眉清目秀,目光澄澈,可是眉间微皱,似是吃过不少苦的人,总之,能有一天,我便会对你好一日。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跟我说,我虽是个粗人,可只要你说了,我便会照做。” 听他的意思,应该是觉得我必死无疑了。我憋了一天的情绪终于喷涌而出,心里的酸楚再也忍不住,只觉得鼻子发酸,眼睛发热,接着,眼泪就汩汩地流出了。 我能不难过么?我才二十二,可却已被人提前看到了死期,我能不难过么? 海瑾天忽的一下坐起身来,侧着身子低头看我:“你哭了?” 这不是废话么?你看不到我的眼泪已经止不住了? 我的恸哭似乎让他觉得很为难,他好一会儿没有言语,忽然伸出一只大手,把我脸上的眼泪毫不怜惜的抹掉。 “唉,我就知道,会是这样。可事到如今,我还能怎么做?如果能让你回去,我自是让你回去的……” 我幽幽道:“回不去了,我回不去了,家里人亲手将我送来,我再回去,他们也会想法子将我嫁给其他人,只要能换一文银子,他们都会将我卖掉。” 又是一阵沉默,我听见他叹了一口气,缓缓在我身边躺下,伸出一只结实有力的臂膀,将我抱进他的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近来总是生病 3 3、红烛昏罗帐 ... 一瞬间,一股温暖又踏实的气息将我僵硬的身体笼罩,有那么一会儿,我误以为自己尚是年幼之际,被母亲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 也说不上来为什么,眼泪在那一瞬间流得更加汹涌。这样的安定和温暖的感觉,有多少年不曾出现在我的记忆里了? 自打十六年前嫁去许家之后,我就一直噤若寒蝉,为了让自己活下去而拼命地伪装贤惠,多少回打掉了牙齿都往肚子里吞。 我有多渴望能够像小时候那样得到娘亲那般的疼爱和保护,我自己都快要忘记了。 幼时的许楠虽然待我很好,却没有力量帮我在许家过的好一点。等他大了,有能力保护我的时候,那股力量却转瞬即逝,从我身上转移到了别的女子身上。 我就像是寒风中战栗的小草,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只为了活下去。 圈住我的这个怀抱,是温暖的、坚实的,好像一块大石一般,帮我挡住了四面吹来的寒风,虽然也许只是这么一瞬,可在这一瞬,我心里满是这辈子都从未感觉过的踏实,满满的,和着我的眼泪,汹涌而出。 “别哭了,别再哭了,再哭下去,只怕我们两个都要被你的眼泪给冲走了。”海瑾天的声音在我的头顶响起,我能清楚的感觉到他胸膛里传来的嗡嗡震动的感觉。 我止住了泪,抽泣着挪开脸,仰头看向他。他的目光不再严厉,半是无奈半是同情地望着我。 一只大手伸过来帮我擦掉了泪,动作大喇喇的,却让我觉得面上一烧。方才将脸埋在他的胸膛前尚不觉得什么,现在抬起头对上他的双眼,我才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跟他的贴得那么紧,那股热乎乎的体温让我觉得全身都快烫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