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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瑶 第10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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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月间的暗房中,褚瑜睫毛轻轻颤抖着,脸上带着未干的泪痕,神色略显慌张。

    路上她一直将头埋在魏钰怀中,根本不知道他会将她带到何处,也不愿意去想,不知何时开始,她对他已是全心全意的信任。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他竟带她来了这样的地方…

    整间屋子里,只有一张床榻,连张矮凳都没有!

    褚瑜手足无措坐在床榻的边缘,一双水汪汪的清眸望着立在她面前的魏钰。

    “我…你别害怕,我没有别的意思,带你来这里,是因为这里是我好友的地方,很安全,不会被人看见。”

    魏钰一慌乱,就习惯性的去摸耳垂,指尖划过那颗红色的小痣,整个耳朵都慢慢的红了。

    褚瑜见他的慌张不比自己少,飞快跳动的心脏这才缓缓的慢了下来,“我…我不是害怕。”

    只是有些紧张。

    抛开那场梦,她从未单独与外男共处一室,心里头难免会慌,即使知道他不会伤害她。

    而且,不知从何时开始,那场梦境中的有些片段已经越来越模糊了。

    订婚宴,十里红妆的盛大婚礼,婚后与景时卿相处的点滴,越来越记不清了。

    她若不刻意去想,甚至都已经忘了那些曾经经历过的场景,不过,她与魏钰被算计,褚家出事后的种种,她倒还印象深刻。

    魏钰深吸了几口气,勉力压下心头的躁动缓缓靠近褚瑜,最后半跪在她的面前,仰视着她,“你放心,无论何时何地,我都不会伤害你。”

    看着半跪在面前的人,褚瑜好不容易平息些的紧张情绪,又升至最高点,她将脚往里收了收,声音微微打着颤,“你,你不要跪着。”

    这样的姿势太过亲近了。

    是那些话本子上夫君对妻子才会做的动作,他们这样,委实不妥。

    魏钰显然也明白了褚瑜的意思,他四下望了眼后,视线落在褚瑜旁边的床榻上,迟疑道,“可是…这里没有凳子,我总不能坐在五meimei旁边。”

    褚瑜的脸顿时变的通红,手紧紧的攥着绣帕,整个人又羞又臊,急急道,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不是要你坐我边上…”

    即便她做好了准备要与他做夫妻,可是眼下一无媒妁,二无婚约,同处一室已经算是有悖礼法,若还要坐在一张床榻…

    光想想都要羞死人!

    “我知道。”魏钰忙安抚道,“我是说,我站着你看我还得仰着,这样说话比较方便。”

    许是魏钰的神色太过镇定,又许是他的声音格外平稳,褚瑜那颗上窜下跳的心,竟也逐渐的平静了下来。

    但她却已不敢去看他,只垂着头轻轻嗯了声。

    可魏钰离她实在太近。

    近到她低着头都就能看到他跪在地上的腿,和随意搭在腿上的骨骼分明的手。

    魏钰今日穿的是白色暗纹束腰装,他挺直腰身半跪着,将少年挺拔的身材尽数展露在她眼前。

    褚瑜睫毛一颤,闭上眼紧紧抿着唇,暗骂自己太不知廉耻。

    这种时候竟还被他的身材迷了眼。

    魏钰并不知褚瑜心中所想,只以为她仍在害羞,便放平声音又安抚了几句,才试探着问,“五meimei,当真是你放的火?”

    褚瑜闻言身子一僵,她沉默了片刻,才轻轻的朝魏钰看去,低声道,“你,是不是觉得这样不好?”

    会不会觉得,她变坏了。

    会不会,因此不喜欢她了。

    “放的好。”

    少年如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褚瑜微微一怔,呆呆的看着他。

    “我早就想这么做了,没想到被五meimei抢了先。”魏钰眼里一片清澈,语气平缓而真挚,没有半点勉强之意。

    褚瑜捏了捏绣帕,身子微微前倾,“你真的这么想吗,会不会觉得…觉得我变坏了。”

    魏钰瞪大双眼,很是不解,“五meimei怎么会这么认为,是他们先动的手,五meimei反击是应当的。”

    “他们害我的计划并没有得逞”褚瑜语气微急,“可是,可是我却烧了一整个客栈。”

    “但五meimei是在确定里头没有客人后才放的火,客栈的伙计也得被事先调至安全的地方,五meimei并没有伤害无辜之人。”

    魏钰往前挪了挪,认真道。

    褚瑜将绣帕攥的更紧了,“我…我还杀了人。”

    魏钰手指一僵,而后紧紧扣在膝上,面上却仍是一片平稳,“那也是他们该死。”

    死的是谁!

    若是景时卿,还得好生筹谋一番,断不能让人怀疑到五meimei头上。

    安静了片刻后,褚瑜眼眶逐渐泛红,慢慢的蓄满了水雾,“这是我第一次杀人。”

    魏钰再也忍不住,砰地站起身一把将人搂在怀里,眼里满是心疼,用极其温柔的声音道,“这也是最后一次。”

    褚瑜不妨他有如此动作,吓得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她抬手想将人推开,却听他有又道,“以后这样的事,交给我来做就好。”

    “不是不喜欢五meimei这样,而是他们不配脏了五meimei的手。”

    褚瑜轻轻咬着唇,在眼眶打转的泪珠儿终于落了下来,她放下手,不再做任何反抗。

    而是轻轻的往他的胸膛靠去,她知道这样不好,有违礼法,可她实在忍不住了。

    他的怀抱,让她很喜欢,很安心。

    刚刚的心慌与害怕,都因为他的出现,缓缓的消散了。

    魏钰感觉到她的动作,身子僵了僵。

    他其实抱住她时就已经后悔了,她向来规矩守礼,他着实不该这样唐突她。

    可就在他想要抽身致歉时,她却轻轻的靠了过来。

    他的手心逐渐冒起一层薄汗,保持着那个姿势不敢动分毫。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二人都没有开口说话。

    他轻轻搂着她,像是搂着绝世珍宝一般,小心翼翼,爱意nongnong。

    她静静的靠在他怀里,听着他激烈的心跳声,满心欢喜,倍感安心。

    若时间能停止在这一刻该多好。

    没有尔虞我诈,没有阴谋算计,这片小小的天地中,充满了安宁与平静。

    可时间没办法就此停止。

    那些该要面对的汹涌,即将到来。

    魏钰又恢复了刚刚的姿势,半跪在褚瑜面前,只是这次离的近了些。

    “五meimei想想,可有什么破绽?”

    褚瑜知道他的意思,思索片刻后将所有的过程事无巨细的道来。

    魏钰听得略微心惊。

    他一直都以为五meimei性子温软,不谙世事,却不知她动起手来,竟这般…稳妥且致命。

    不过,死的不是景时卿便好。

    不是他不想要他的命,而是如此,这件事便闹不大,五meimei暴露的可能性也就减少了许多。

    毕竟,在那样的丑闻下,一个丫鬟与小厮的命,掀不起什么风浪。

    “可有何处不妥?”褚瑜见魏钰不说话,不安的问道。

    魏钰想了想,看着褚瑜道,“阿乞可能信?”

    褚瑜,“石头跟阿乞是过命的交情,石头说,他们做事诚信,且只管拿钱办事,就算被查到,他们也不会吐露半字。”

    “阿乞可知五meimei?”

    褚瑜摇了摇头,“不知。”

    “在我院里伺候的小厮,到了外头都是不许暴露身份的,就算是家里人,也只能知道他在褚家做事,并不知道在我院里。”

    “石头可能信?”

    “能,他是家生子,一家人的身契都在母亲手中。”

    “碧涵有无暴露的可能?”

    “没有。”褚瑜对此倒是很肯定,“她身形与我相似,又戴着面纱,且去的是穆家,有婳jiejie在,她不会暴露。”

    魏钰看着褚瑜,半晌无话。

    褚瑜忙问,“怎么了,可有不妥?”

    魏钰摇了摇头,笑道,“没有不妥。”

    何止没有不妥,简直是天衣无缝,饶是景时卿手眼通天,也查不到五meimei头上来。

    “五meimei为何定要亲自去一趟,计划这般周全,交给底下的人便好了。”

    褚瑜眼睫轻轻一颤,好半晌才道,“不亲眼看着,不放心。”

    这只是其一,其二,她想要挽冬亲眼看着伤害她的人是怎么死的。

    另外,她也想逼自己与挽冬更快的成长起来,后面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她们不能再像之前那样任人摆布。

    不说之后处处周全,起码遇到危险得有应对的能力,或者有避开危险的警觉。

    养在深闺娇滴滴姑娘的心思并不难猜。

    魏钰沉默了半晌后,终是咽下了那句,有我在,你无需如此逼迫自己。

    虽然他希望她永远可以不谙世事,纯净无瑕,但他也害怕,害怕不能无时无刻的将她护在羽翼之下,害怕一旦有所疏忽,她就会陷入险境。

    之前几次虽然有惊无险,但他已是吓破了胆,他不敢想象,她受到任何伤害的场景。

    “五meimei,相信我,未来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护你周全。”魏钰看着褚瑜,认真道,“但,若是不慎置身于险境,定要想尽一切办法保住性命,除此之外,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

    褚瑜心中一震,定定的看着魏钰,良久后才喃喃道,“除此之外,什么都不重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