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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心负我 第99节

    贺兰霆步入用来洗漱的隔间,方守贵快步跟上,“贵女没用早食。”

    贺兰霆透过面前的镜子,凛冽黝黑的眼神直射向方守贵。

    方守贵表情尴尬地说:“太早,贵女她吃不下。”

    床榻边,正在收拾的侍女拿起崔樱枕过的枕头,触手一摸,感觉到一片湿意。

    接着枕头翻面,在锦蓝绣飞鸟云纹的面料上,有一团明显较于其他颜色更深的痕迹映入眼帘。

    贺兰霆正被伺候着梳头戴冠,方守贵出来差点被抱着枕头的侍女撞上,他啧了声,“谁叫你这么毛手毛脚的。”

    侍女担心被罚,情急之下,直接递过枕头,指给方守贵看。

    方守贵初始还不明白何意,侍女道:“大总管,这是崔贵女用过的。”

    方守贵像是反应过来,脸色微变,下意识回头看一眼里面的太子有没有听见,然后将侍女拉走。

    方守贵压低嗓音,凝重严肃地道:“仔细说。”

    那只飞鸟云纹枕是双面样式,一般是不分正反的,所以崔樱在将被眼泪打湿的那一面翻过来放置时,没人察觉出不对。

    但侍女不同,能辨认出来,这明显是崔樱故意为之。

    那上面一团还未全部干涸的深色痕迹是怎么引起的?崔樱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方守贵感觉到事态不对,盯着侍女警告道:“此事除了我,谁都不要提起,不然我就将你打发到溷轩做事,听见了吗?”

    不管那位贵女昨夜是不是听到了什么,方守贵都打定主意,不能让太子知道。

    崔樱回去的一路顺利,她遇到府里的一位管事,起初还以为自己被发现夜不归宿了,结果对方在她愣然时,冷不丁上前,似有意无意地给她指了条人少暂时不会碰见其余人的明路。

    趁这个时机崔樱赶紧回去院里,就能伪装成一直在家里的样子。

    对方说话的方式较为巧妙,仿佛跟崔樱只是碰巧遇见,以至于让她怀疑,对方到底是不是贺兰霆安排的人。

    若是,那他安插一个管事在府里,手未免伸得太长了。

    走至廊檐下,崔樱脚步逐渐慢了下来,落缤在她身旁也悄然松了口气。

    朱墨照顾的那只玄凤正在啄食,灵动的眼珠发现崔樱后,扇着翅膀叫唤。

    朱墨发现崔樱脸上毫无羞涩之意,有的只是一抹轻嘲似的苦笑。

    “女郎怎么了?”

    她看向落缤,落缤摇头亦是茫然。

    崔樱知道自己或许在旁人看来不对劲,她淡声道:“没什么。”

    等走到门口,她头一回拒绝了落缤的步入,“有些事我要一个人想一想。”说罢,她关上房门,在没有其他人的地方,肩膀一垮,强撑了一大早的虚假面具终于不堪重负地溃散开来。

    崔樱在太子府邸度过的这一晚,不仅只有她彻夜醒着,还有一个人同样不得安眠。

    一开始顾行之仅仅以为,自己不过是睡不着觉,到下人询问他是否要唤人过来伺候,他才意识到自己有一段时日没找人寻欢了。

    他不承认,是因为白日里看见的那一幕才心烦意乱地不能入睡。

    于是半夜里,他又命人把双姝唤了过来,这对姐妹已经跟了他很长一段时日了,他院里的人都知道她二人得宠,是以下面都好吃好喝绫罗绸缎地供着。

    一段时间下来,养得气色宜人。

    顾行之看着她们与崔樱有些肖似的眼睛和三分的韵味,带有些许报复性地与她们欢好起来,他控制不住地去想在今日同样的晚上,崔樱是不是也跟她们一样,在贺兰霆的身下如此放浪承欢。

    他既憎恶事情到了这种地步,又感到屈辱和不甘,他暂时没有办法阻止这样的事。

    因为他同样卑劣地成了他们的同谋,他不可能为了崔樱,放下自己手中得到的利益,可他又嫉恨迫使他作出这样抉择的表兄。

    贺兰霆太清楚一个男子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是权利,它比一个女子更重要。

    顾行之不甘在于自己竟被崔樱摆了一道。

    如果她没有私下与贺兰霆偷情,如果贺兰霆主动向他提出,把崔樱让给他,顾行之会不会同意。

    他当然会,甚至会非常痛快地应允。

    可就是崔樱先背着他这么做了,所以他心里就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一样难受。

    他沉浸在欢好中的脸,因愤怒而变地扭曲狰狞。

    顾行之叫出崔樱的名字,下一刻彻底拿双姝用作是她来发泄。

    然而结束之后,心中所剩的不过一片怒火与空虚,顾行之依旧找不到能让他爽快的滋味。

    第二日他并没有去找崔樱,顾行之表现得很不在意,仿佛打定主意,要将崔樱的事冷淡处理。

    他不出现崔樱也乐得清静,连接几日没有顾行之要求她出席什么宴会,崔樱个人能打发的时间就变多了。

    可是,这种情况没有持续太久,久违的顾行之居然因为一件事登上崔府的大门。

    顾行之给她带来了一个消息。

    见到崔樱,他第一句话就是,“有件还未有太多人知道的事要告诉你。”他卖着关子,同时言辞中透露出对这件事的幸灾乐祸。

    崔樱冒着冷风与他在外面相见,手炉抱在怀里,她刚出来不久,浑身看着暖烘烘的,面庞裹着一团娇嫩的红,明眸如水,姝色惊人。

    “你有话直说,没必要绕太多弯子。”

    她心中已有预感,只有对她来说不好的事,才能让顾行之这么迫不及待地要在她跟前表现。

    顾行之居心不良,眯着眼审视她,“我表姐离昏了,和离书已于昨日拿到手。你猜同我一起去接她的还有谁?”

    崔樱:“谁。”

    顾行之讽刺道:“你的好情郎。”

    “知道吗,他可是一听我表姐离昏的消息,就闻讯过去了。”

    “车上,他还将我表姐搂在怀里安慰了一番,亲自为她抹泪哄她别伤心,一路堪称温柔体贴。”

    顾行之紧盯着崔樱一变再变的脸色,露出个得意至极的笑,更加残忍地道:“没人跟你说过吗,他当初选择你,不过是因为你身上有表姐年轻时的几分影子而已。”

    这事崔樱是不晓得的,她单知道贺兰霆跟樊懿月有旧情,却不知道自己与樊懿月有相似之处。

    她张嘴,顿觉难以发声。

    她不是不相信顾行之的话,因为近来她也有听说樊懿月与张家的传闻,所以知道离昏是真的,顾行之说的也是真的。

    至于她是不是樊懿月的影子,崔樱恍然想起最开始在阆苑第一次见到樊懿月的场面,那时贺兰霆对她的态度的确可以说是呵护备至。

    她胸口莫名酸胀,像塞了什么东西,很堵很闷,心跳也快了不少。

    她喃喃问:“影子?”

    顾行之:“影子。”

    因为是影子,所以见不得光,“明白了吗?”顾行之勾起微笑的嘴角,具有恶意的越拉越开。

    第88章

    崔樱半天没缓过神来,她整个人都显得有点呆。

    顾行之要的不是这种结果,他有些不耐的问:“你在想什么,不信我说的?”他挑眉,但凡崔樱要是说一个“不”字,他绝对要证明给她看。

    他要崔樱在此刻气得跳脚,屈辱愤怒,然后跟他争锋相对,这样才能证明她听见这件事,心里跟他知道她背叛时一样难受。

    那样他就痛快了,也就达到了他此行挑拨离间的目的。

    然而崔樱仿佛在艰难地消化某种复杂又让人无法理解的情绪,顾行之一仔细看她脸上此时的神情,不耐烦过后逐渐失了语。

    崔樱脸上的表情不是难堪,而是一种发现真相的脆弱。

    她眼里没有湿润的痕迹,整个人看起来却像被燃烧的灰烬,在片刻的等待中,这种因受到冲击而令人看不懂的脸色,才缓缓从她眉目间隐匿。

    “喔。”

    她很短促地发了一声。

    顾行之心道:就这样?

    崔樱说话的声音温柔软绵,如果不是那一丝破碎感,还真听不出来她是不是真的难过。

    她说:“我知道他们是彼此的故人。”

    “有情的故人。”

    “我也知道,他们没有可能。”

    她的话惊讶了顾行之,瞬间让他咄咄逼人,盛气凌人的盯着她冷笑:“你还真会自欺欺人,这还不能证明他对表姐,比对你有心吗?崔樱,你是不是以为他一定心里有你,你”

    “顾行之,和他在一起的人是我,是你比我更清楚,还是我比你更清楚。”

    崔樱骤然打断他,她上前一步,走近了。

    顾行之比她高了很多,崔樱要是不抬头,他就只能看到她的发顶,她的珠花玉簪,她黑如漆鸦的睫羽,和她口吐真言,连她自己都舍得刺痛的嘴。

    “我说我知道他们没有可能,不是代表他心里就有我,我是人,不是没有感觉的枯木,他对我如何,我自己清楚。你以为,你说的我真就不懂?”

    “我说他们是故人,是因为他们曾经有过一段感情,但我就是知道,你表兄他不会碰她。你要问我为何,那自然是因为出自我对他的感觉,我虽不能说了解他,但也跟他同睡过日日夜夜。他要是真看上谁,是霸道的索取,而不是跟人虚与逶迤。只有旁人讨好他的份,没有他屈尊降贵的事,让他低头,你猜有没有可能?”

    顾行之有一瞬间以为崔樱是在故意惹怒他跟他争锋相对,同时他诧异崔樱竟然对贺兰霆做事风格是那么清楚。

    接着他听到了一声疲惫的叹息,他脱口而出的话成尖锐的嘲弄,“你都清楚,那你难过什么。”

    为什么既然认定贺兰霆不会动樊懿月,还一副难过受伤的样子。

    “你难过什么?”

    当顾行之再次带有恶意的逼问时,崔樱眸子里的忧伤仿佛更浓了,她用一种哀愁怜悯的目光,头一次没有跟顾行之打嘴仗,而是带着悲凉和平易近人的口吻道:“你真的没有真心喜欢过谁吗。”

    “没有人能让你发自内心地爱慕吗?”

    “如果你有,那你就会明白我为什么难过。”

    听见贺兰霆跟樊懿月的事,她怎么会无动于衷呢。

    说实话,顾行之这些话与贺兰霆亲口承认不喜欢她相比,根本不算什么。

    她知道他今天来的目的,无非就是想看到她吃醋大怒,然后去找贺兰霆闹。

    但这怎么可能,她有何资格跟他去闹。

    崔樱:“别再利用你的表姐来报复我了,我和他不是那样的,在这方面我懂得的可比你多。我动我的情,跟谁都不相干,他心里是不是有我,和我也不想干,我不过是明白了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