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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晓乐得轻松,只扶着姥爷坐着。 姥爷闭着眼假寐,左手坐着季晓,右手坐着自家孙子,嘴角还是微笑着的。 梁予衡偏头看了一下,没抽回手。 等到动车开启时,轻轻唤了一声,老人已经又睡着了。 季晓低头从包里翻出了毯子。 只是这一动作,姥爷手指又收了收,生怕孙子孙女跑了一般。 季晓抬眼,对上男生的目光。 两人默契地一人捏了毯子一边替姥爷掖好。 对面的阿姨瞧见了小声道:“老人真是福气,现在会陪老人出行的孩子不多啦!” 季晓莞尔,阿姨接着道:“出去接水那小伙子,也是你们家的吧?” 说的是季学亭。 “嗯,是我哥。”季晓介绍。 “哎呀,真好,一家人,真好。”不知道为何这么值得感慨,阿姨念叨了几次。 不知是不是错觉,梁予衡觉得手指又是一紧,俯首的时候,老爷子却是熟睡中。 其实,一切总有预兆。 所以,当救护车的声音响彻小区的时候,秦女士几乎是瞬间从床上跳起来。 连带着两个孩子一块儿冲出去。 医院急救室门口等了四个人。 梁予衡有些失神。 早些时候季晓端了杯温水递给他,此时已经凉透。 推进ICU插管的家属同意书是梁予衡签的字。 男生的手指在抖,签完半天都没有动。 秦女士追着医生咨询,重症室外等着一些憔悴的家属。 间或有人起来问出来护士:“我们家可以进去看了吗?” 间或也有人被领去套上全身隔离衣进去探视。 男生一动不动杵在门口,挡着过路却浑然不觉。 季晓心里头堵得很,过去挽住他胳膊,男生木偶一般低头。 心疼是一种肆意放大的触觉。 牵住他冰凉的手,季晓抬头:“我们去那边等,好不好?” 只是离开并没有过久,后半夜的时间冰冷得仿佛失了存在的痕迹。 男生松开扣着自己的手指,眼前隔离衣的蓝刺得眼睛疼。 季学亭搂了搂meimei,觉得眼睛涩得发疼。 生离与死别。 三个孩子在这一年终究尝尽。 医院外边有很多一条龙的店面,24小时营业。 秦女士去请了人。 姥爷的遗体被推出来,停在重症室的走廊边。 其他人的家属自觉让出位置来,比之等待多时的他们,有人顷刻崩溃。 那是季晓第一次感受到撕心裂肺的撕扯。 男生伏在姥爷的床边,分明眼泪无声,却揪得整个世界都变了形。 空气压迫得人呼吸不得。 “孩子,起来吧。”秦女士过去抓住男生。 请来的人过去给姥爷调整了面部表情。 季晓被季学亭抱着,瞧见老人无觉的下颌被轻轻合上。 “哥……” “嗯。” 季学亭抱紧了她:“不哭。” 小区里支起了灵堂,第二天一早,有车辆停在了一中门口。 有青年扶着老人进来。 未曾合眼的少年茫然看过去,被老人一把抓住了手。 “阿衡。” “……叔公。”声音挤得艰难。 青年走过来:“阿衡,交给我吧,歇歇去。” 男生无知无觉般,退后了一步,又重新跪下去。 青年回头:“你是阿衡的邻居吧?谢谢,谢谢,辛苦你们了。” 季晓点头,又摇摇头,目光落在男生的肩头,而后往上对上相框里姥爷的笑容。 姥爷,安息吧。 梁予衡会好起来的,会的。 梁母也赶了回来,姥爷的后事办得稳妥。 因为是三伏天,姥爷停棺不久就入土为安。 整整七天,季晓不知道梁予衡睡过没有。 相较于那夜医院里的崩塌,此时的男生已经沉静下来。 车辆停在墓林山下,男生要求留下待一会。 没有人敢劝他。 季晓本是跟着季学亭往下走,到陵园门口的时候,却没上车。 “我等等梁予衡吧。” 边上陵园的工人正在专心刻着墓碑,生老病死在这样的地方,总显司空见惯。 秦女士不放心,却到底还是同意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男生一步一步从台阶上下来。 夏风熏得人失了精神。 季晓转过身,迎了上去。 眼前出现一双白色的运动鞋,挡住了去路。 梁予衡掀起眼皮往上,瞧见一张浸了汗水的热红的脸。 久未出声的人轻轻笑了一下,抬头拂去她的刘海:“回去吧,中暑了快。” “好!” 男生走得很慢,季晓陪在身侧。 稍缓,男生驻足回首。 整片的陵园,一排排,一列列,肃穆又工整。 几近萧瑟。 “季晓。”他淡声道,“我再也没有爷爷了。” 好像这个世上的亲人,都不见了。 “不会的,姥爷在呢。” 季晓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小小的照片来:“看,姥爷永远陪着我们呢。” 些微卷曲的相片中,四个人挤在一起。 老人的笑容明媚慈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