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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距离很近,让他像是个贴着耳朵讲话的坏心眼情人。 “神国。”他重复了一遍,“贝坦兰戈的神国。” 淹没之城 这是克莱尔第一次看见受伤的尤忒弥。 在她的印象里,他像是个无坚不摧的存在,她依恋的也是他那份超然的神性,但现在,他受伤了,而且还是在神国。 神性、神国,这两个词随随便便放在一起,都能让人联想出一系列的隐秘。 克莱尔感受着肩头的重量,什么也没说,只是也回搂住了尤忒弥的腰身,力道比他扣在她腰上的蹼爪还要重一些。 好一会儿后,她才听见尤忒弥继续说话,唇齿开合之间的细微气流吹在她耳畔,让耳边的发丝拂过耳朵和脸侧,有些痒痒的。她想捏捏尤忒弥的耳鳍了,她还没碰过呢,但不是现在。 “刚多瓦尔杀死了他们。”克莱尔知道这里的“他们”指的是废墟里的人鱼尸体,看来他们全都是刚多瓦尔的手下,“这是一场祭祀,在贝坦兰戈还是风暴与海洋之神的时期,活祭是取悦祂的最重要的方式。贝坦兰戈回应了他,因为祂也急于摆脱这个困境,祂太急切了,急到忘记自己是一个没有脑子的家伙。” 尤忒弥很少说这么多话,还这么有主观性。 他把沉沦之神形容为“没有脑子的家伙”,可在此之前,他提起祂时用的都是平平淡淡的“贝坦兰戈”,像是个冷静旁观的第三者。 克莱尔忍不住笑了。 她发现自己在尤忒弥身边时很喜欢笑,不是她在黑市里虚与委蛇的假笑、也不是威胁人时的冷笑,而是那种单纯的喜悦的情绪从心头迸发,于是嘴角自然而然地就扬了起来。 在白银之城的时候,不是没有男人试图接近她,他们知道她不是个会被花言巧语打动的蠢货,也会用单纯的表现掩饰自己的野心,但他们肮脏的心思她一眼就能看穿,灵魂令人作呕得像是下水道里的泥巴怪。 可尤忒弥不一样,他很纯粹,她喜欢这种纯粹的感觉。他像降落尘世的神,就要高高在上的才好。但这一瞬间,克莱尔突然发现会说坏话的尤忒弥也很好,他像个从古典油画里走到现实里的人,鲜活了、灵动了,也让她感受到预料之外的……心动。 真糟糕,克莱尔。她对自己说,神会为凡人低头吗? 她抬起头,尤忒弥果然在低头注视着她,就和他把克莱尔搂在怀里的每一次一样,他的视线一定会落在她的身上。 “你在看什么?”克莱尔明知故问。 “你的‘象征’很活跃。”尤忒弥的回答一如既往,不过感谢他现在不对劲的状态,他这次多加了一句,像是在安抚她,“像黑色的星星。” “星星好看吗?” 尤忒弥歪了歪头,半透明的耳鳍张开了一些,上面的纹路反射着漂亮的微光。 “好看。”他说。 克莱尔弯了弯眼睛。她抬起脚,让他们的面庞靠得更近了,从人鱼脖颈两侧的鳃裂里流出的水流轻轻拍打在她的脸上,像毛燥燥的小刷子。 “我的眼睛里也有星星,尤忒弥。” 她像是把他的名字含在唇间,说出来的时候带着甜腻腻的香味,就连那只抚上他脸侧的手,也那么肆无忌惮地昭示着自己的存在感。那只手擦过耳鳍,尤忒弥就觉得那一块像是被烫了一下,灼热的温度蔓延开来。 尤忒弥低头看了她一会儿,那双见过血的绿眼睛,心里翻涌上某种他从未体会过的奇妙的——还是玫瑰味的——感情。克莱尔说过她的外号是黑玫瑰,她在自己的庄园里种满了玫瑰。 人鱼族群的记忆告诉他,这是喜欢,是看见伴侣对自己甜蜜蜜地微笑时的脸红、是月夜下的人鱼对自己的伴侣吟唱歌声时会涌起的心跳,是不存在于神性里的凡人的情感。 但尤忒弥终究是神性的产物,他出现在这里就是为了另一个神明的遗物。那份喜欢只是人性偶尔的泄露,神性正在飞速填补这块空缺。 在这一闪而逝的情感褪去它炽热的色彩之前,尤忒弥顺从当时最强烈的意愿,蹼爪握住那只柔软的人类的手,侧过头在她的掌心里落下一个轻飘飘的吻。 克莱尔的手指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可是我不会唱歌。”尤忒弥说,他的侧脸像个忧郁的诗人。 “我没见过比你还坏的人了,尤忒弥。”克莱尔还是踮着脚的姿势,但她那只抚着人鱼脸颊的手已经压在了他的脑后,让他把脸凑得离自己更近,像是下一刻就要亲吻,“星星会哭的。” 他太纵容她了,或许一开始是无所谓,但从他默许了搂住她开始,这份纵容就进了一步:他们会去堡礁看不一样的风景,享受海面上的午日微风和阳光,他也会陪她去深海,看深海火山的喷发和发光鱼群组成的海底星空。 克莱尔会放手吗?当然不会。 黑市里不会说退一步海阔天空,他们只会讲求抓住转瞬即逝的机会,错过了不再属于你。 如果他不是属于自己的那只人鱼,克莱尔想,那“尤忒弥”这个名字的存在就失去了意义。 她的记忆里只会有一只人鱼,她会记得他相貌完美,但不会记住他的名字,她会冷酷地忘记他带给自己的所有特殊的感情和经历。 “和我回去白银之城吧。”克莱尔说,“你能做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