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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原本是谢宝儿专用来养花种菜的小天地,如今也供顾客看书聊天, 摆着书架同两个精致的藤架秋千。此刻玻璃门却关得严严实实。 里头的声音尽皆被隔离在外。 从他的视角看,只能瞧见艾卿手里拿着纸巾,正好心帮人擦拭着湿淋淋的头发。 她一如既往的表情无奈。 一边动作, 嘴里又嘀嘀咕咕念叨着什么,说一句,对面站着的唐进余便听话地点点头——他个子明显高过她一大截,此刻却因迁就她而微微躬身。只单手撑住栏杆,好方便把脑袋乖乖凑到她面前,便就此不抬头。维持着这个外人看起来颇为奇怪的姿势。 然而站在那的两人却似乎一点也没觉得有哪里奇怪。 那场景甚至有种诡秘的和谐感。 或许是……像夫妻吧?吵架的小夫妻。 吵架又不和好,别别扭扭在试探的年轻夫妻。周筠杰想。而且这种奇怪的和谐感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尽管艾卿从没有说过,但似乎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就像,尽管这两个人从来默契地什么都不提起,有时也笨拙地,在他这样的外人面前装作不熟悉。可关于过去的、某些秘而不宣的痕迹从来没有散去。甚至根本越不过去。 只有她自己没发现而已。 “……” 他静静盯着阳台的方向。无知觉地攥紧了手机。 而阳台边,两人的对话仍在继续。 气氛起先亦还算是和平。 唐进余依旧站着不动,任她“处置”。 只是不时开始抬头,向她连比带划地说些什么,好不容易擦干头发、彻底抬起头来,说话的神情也进一步变得严肃。却不晓得哪句话又踩到了艾卿的雷区。 只一句话的功夫,方才还心平气和的成年人谈话,陡然变成小朋友的争吵。 艾卿霍然色变,正准备推门而出,却又被他按住手腕。 唐进余似乎唯恐她走,眉头紧蹙,表情也跟着着急起来。迟疑没半秒,几乎想也不想,又慌忙低头补了句话。 短短几个字说出口。 艾卿瞬间怔在原地。 半天才回过神来,又不可置信地抬头看他。 于是他再重复。 “艾卿,我们结婚吧。” “……” “我说我们——” “你再说废话就给我滚。唐进余,住嘴,你别再说了。我当今天你没来过。” 艾卿如连珠炮般飞快甩出一段话。 脸色转瞬变得比锅底更黑。扒开他手指就要去开门。却第二次被他拦住。 他紧扣住她手腕,同样什么话都不说,紧咬着下唇。仿佛在跟自己又或是跟她沉默中较劲。这种纯粹力气的压制却几乎让她下意识吐出脏字来。 抬起头。 那从未有过的眼神,如今拿来凶狠地瞪他。 “我让你松手。” “……” “唐进余,你别太过分。你应该很清楚,我现在在给你面子了……你是个青、年、才、俊,不是路边上的流氓,”艾卿深呼吸,“而我今年二十八岁。你懂?不是那种十七八岁、听人说‘好我们结婚’就开心的找不着北,什么都愿意给人家的小女孩,你如果再不说话给我装傻,我现在就报警你信不信?!” 短暂的和平仿佛只是乌托邦的幻觉。 她比谁都更有资格说这句话,揭露他们是怨侣不是爱侣。是破镜不是月明。唐进余亦当然能听懂。 然而,换了往常,但凡她有一点不愉快的反抗,他都该早松了手。何况是话已说到这种地步。今天却不知脑子里哪根筋抽了,也同样一反常态,不仅不松反而握得更紧,迟迟没有让步的意思。 直到她再一次直呼其名、厉声警告。 他这才像是回过神来。 眼神一动,放低声音,又小声向她解释:“我想跟你结婚,我想……你,我们,我们认真地,再想一下。” “放手。” “艾卿,我是很认真的在……我没有在开玩笑,”他没有放手。还是不放。声音却近乎像是在哀求了,“我想得很清楚,我想跟你站在一起。哪怕我们……我们,现在是‘天莱’最关键……” 最关键的什么? 这和结婚又能扯上几毛钱关系? 她听着,气得几乎发笑。 为他的语无伦次,也为他听起来压根就没有长远打算、只像是一时情动而提出来的荒唐“解决方案”。 退一万步讲,他现在有什么资格跟她聊结婚? “你别说这些,我根本不感兴趣——你有钱还是破产,公司好还是坏,跟我有关系吗?你聊结婚还需要公司做担保吗?” 她于是直接开口打断。 “你省省吧!唐进余,而且你不觉得自己好笑吗?还是说你当结婚是开玩笑?是路上随便拉一个人就能结吗?你说结婚就结婚……还是谁又刺激你了,”艾卿那掩饰不住的抓狂都写在脸上,“刺激你了所以你就要证明给他们看,你确实疯了,你一个人疯还不够,我跟你说过多少遍,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你现在跑过来跟我说结婚?你拉着我一个正常人跟你一起疯?” “……” “你可不可以不要一会儿一个想法?以前你至少还知道问我你是不是让我觉得害怕,我以为你该知道成年人的处理方式是远离,体面,但你现在跟我说结婚?——老天,唐进余,我发誓这真的是我今年为止听到最好笑的笑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