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页
“不必。”孟沅抬手整整楚黛身前的长命锁,温柔含笑,“谢恩之事,有阿娘和你顾叔,你呀,只管在府中好好养身子。风大天寒,早些回去吧。” 说罢便要扶楚黛上马车。 楚黛匆匆道:“还有一事,阿娘或许不知。” 她想了想,把那日皇帝临走前对姑母说的话告诉孟沅。 “阿娘,姑母有错,可若要她再嫁回伯府……”楚黛有些说不下去,长辈的事她不好非议。 可她能如何呢?入宫面圣,替姑母求情,要皇帝收回成命? 且不说她人微言轻,即便有机会面圣,她也不想以德报怨。 孟沅似乎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半晌无话。 “阿娘同顾叔商量吧,女儿先回去。”楚黛冲孟沅和顾怀诚施礼,转身步上马车。 坐在马车中,楚黛终于得空翻看那套游记。 刚翻开一页,便被霜月拿开去,放回匣中:“天色已暗,姑娘仔细着眼睛,明儿再看也不迟。” 楚黛手中一空,无奈笑笑:“哪有那般娇气。” 嘴里说着,目光却移开,未再看盛着书的剔红木匣。 不承认也不行,她的身子确实娇气得紧。 以她的身子,嫁到尚书府,跟着舅母主持中馈?楚黛失笑,怕是只会给府上多添一大笔药钱。 回到府门前,天色已全然暗下来。 楚黛扶着霜月的手,走下马车,花一般的裙摆被风吹起些许,又柔柔垂顺,落在绣腊梅的鞋面上。 抬脚欲上石阶,余光却见另一辆马车停下。 顿住脚步,侧眸望去,是宫里的马车,楚黛亭亭站定。 “楚姑娘,奴婢奉太后娘娘懿旨,请楚姑娘即刻入宫。” 来人一袭宫装,笑颜慈蔼,楚黛记得,是太后娘娘跟前的章嬷嬷。 对上楚黛疑惑的眼神,章嬷嬷含笑解释:“太后娘娘前两日便想接姑娘入宫,知道今日帝师夫妇回门,姑娘必要相陪,特意叮嘱奴婢晚些来接。” 太后娘娘为何忽而接她入宫? 今日未听阿娘提起,显然她们也不知,楚黛不解其意,眸中仍是困惑。 章嬷嬷却未再多言,面上含笑,恭恭敬敬等在马车旁。 入夜寒风彻骨,对方又是太后娘娘身边得力之人,楚黛不好让人久等。 未敢耽搁,甚至没来得及进府更衣,便折身登上入宫的马车。 厚重的锦帷绣着螭龙瑞凤,挡住无边寒气。 车辙声骨碌碌响在耳畔,楚黛捧着手炉,望着车厢壁角精巧的琉璃宫灯,有些不安。 马车行至宫门外,缓缓停下,守门侍卫查验令牌,章嬷嬷温声与之交涉。 一声冗长的沉响之后,宫门打开,寒风穿过宫苑吹来,狠狠吹动锦帷。 凉意灌进来,楚黛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马车尚未驶动,后面便传来一阵铁蹄声,哒哒敲在青石砖上,铿锵有力。 “圣驾回宫,速速避让!”开道的羽銮卫泠声高喊。 嗓音隔着些距离,中气十足,极具穿透力。 马车快速驶动,避至一旁,让出入宫的御道。 一息功夫,铁蹄声已飞至耳畔,风卷窗帷,送入淡淡的血腥气。 楚黛下颌略收,攥着锦帕的指微微使力,将锦帕抵至鼻尖,淡淡蔷薇香将血腥气驱散,压下翻涌的不适感。 舅母说皇帝今日出城狩猎,看来此番收获颇丰。 听闻陛下骁勇善战,虽一年多未上战场,却时常去猎苑,不管什么时节,从不落空。 楚黛默默想着,只等圣驾快些过去。 谁知,一声嘶鸣过后,马儿骤然停在她的马车前。 “章嬷嬷。”宋云琅扫一眼马车,把玩着手中乌金扇,随口问,“这么晚,母后召何人入宫?” “回禀陛下,是定北侯府楚姑娘。”章嬷嬷躬身禀,“奴婢恭喜陛下满载而归!” 楚家那弱不禁风的小姑娘? 宋云琅略侧身望向锦绣车帷。 车帷上瑞凤祥云被寒风吹动,下缘略露出一双鞋面,似绣的腊梅。 鞋面并排靠拢,精致秀气,小巧纤丽。 感受到外面的视线,楚黛莫名有些局促,下意识缩起身形,那鞋面便又被绣帷挡住,再瞧不见。 皇帝是旷世明君,可气场太让人印象深刻,同她过往认识的人都不一样。 先帝在位时,贤王远在北仓,甚少回京,她无缘得见。 宋云琅即位后,她和阿娘身上戴孝,尚未参加过宫宴,倒是被太后娘娘召见过几回,并未遇见皇帝。 观顾叔品行,楚黛一直以为皇帝行为处事应有些像顾叔,阿娘成亲那日她才知晓,一点也不像。 想想在尚书府听到的,祖父定国公接连三日入宫觐见,都没见着皇帝,锐气大减。 连顾叔也说君威难测,楚黛只觉眼前君王心思深沉似海,听到对方声音,她便忍不住发憷。 可对方终究于她有恩,她一言一行代表着定北侯府,亦不能失礼。 她稳稳心神,钻出锦帷,恭敬施礼:“臣女参见陛下,陛下万福。” 寒风从宫苑吹来,带着他身上沾染的血腥气,寒冽肃杀,让人胆寒。 楚黛立在风口,身形不由自主发颤。 倒不是怕对方伤害她,而是面对极具威势的上位者,身体本能的反应,根本不受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