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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奶奶不辨不驳,恭顺地领了训斥,等老太太歇一口气,就淡淡地应一句“是”。 大姑太太从外边匆匆进来,阻拦道:“母亲,万不可迁怒,韵儿是个好的,这些事都不与她相干。” 她身后的三姑太太也跟着劝道:“母亲,太医可说了,切记大动肝火,有事您慢慢说。这府里上上下下那么多事,偶有差错,也是常事,哪里怪得上韵儿?” 大姑太太挨着老太太坐下,替她端了茶,又小声劝:“小辈们都在呢。” 三姑太太走到二奶奶身边,手搭在她肩头,柔声安慰道:“好韵儿,累你受委屈了。” 老太太疯疯癫癫,却很愿意给两个女儿面子,居然顺着坡,软了口气道:“我年纪上来了,有些糊涂,你们早该劝着些。” 大姑太太朝菡萏使了个眼色,菡萏便摆手示意挤在一旁的姑娘们都出去。 出了荣逸堂,众人都安安静静的。 从确定采选消息起,往日里的说笑,早就烟消云散。这让莒绣大为不解,即便采选之中,大家都要争名额,可还没到那时候,往日的情谊就要这样随风飘散了吗?别的不说,五姑娘和六姑娘彼此连眼风都没一个,往日两两挽手的马家四姐妹也是各怀心思、冷冷淡淡。亲姐妹尚且如此,外人之间,那更是暗流涌动了。 唯一还算亲近的是董家两位,按理来说,这两位是最名正言顺的官家小姐,有资格傲气,可她们从来都是安静本分的。方才三姑太太进屋,劝了老太太,安抚了二奶奶,却始终没往两个女儿这看过一眼,这也不寻常。 范雅庭和她们是姨表亲,又是个八面玲珑的,可她和董家两位姑娘,几乎无往来,也就是日常虚应一句两句。 除非……董家两位姑娘不是真正的嫡出。 算了算了,自个的事都理不清,何必管他人檐上雪。 她方才百般留意,不过是想看看,究竟是谁给她看的大夫,添的鸡汤。可惜,这场景,没人往她这分过一眼,看不出一丝端倪。 昨儿没练画,莒绣掩了心事,背着书袋垂头进的学堂,到先生案前请了早安就默默地下去坐好。 她将学画的用具都一一预备好,摸到那方印时,忍不住抬了头,糟了,先生正看她呢。 莒绣垂首,一时心乱为难。 先生会不会觉得自己是那种用完就跑的无情无义之人,不需要先生帮忙了,就画也不练了。 她昨日心里乱糟糟的,一笔也没练,这会子懊悔也来不及了。 先生是不是生气了? 她悄悄抬眼去瞄,急得想哭——先生还盯着她呢。 她磨磨蹭蹭起身,从书袋里翻出一张没什么用的稿纸,走到先生那,忐忑地将纸伸过去,老实认错:“先生,昨儿我惫懒了,没有练习。” 韦鸿停看她这副样子,没忍住笑了,怕吓坏了她,柔声道:“养好了再画,这些你有底子,不比她们差,不急一时。” 他抬了右手,左手将方才被压住的那一叠画纸拿起,递给她,又道:“这些改好了,你要是想自己学着下笔,过两日我单教你笔法。” 莒绣怔怔地接过来,顾不上看,因为他又说了:“身子要紧,这几日都不要练了,上半日学再歇半日。课堂上的,画得完就画,画不完也不要紧。” 所以他不是不理我,是因为担心我身子扛不住吗? 莒绣大喜,因怕自己太激动,说出什么不得宜的话,便抱着画纸抿嘴连连点头。 韦鸿停不敢看她这模样,只好移开目光,对着案上那幅样图道:“下去吧。” 莒绣踩着云朵一样软绵绵走下来,将手里的画纸小心翼翼摊开,一张一张细看了,再一张一张叠起来收好。 范雅庭又是第二个到的,照旧上去找先生检查练习稿。 莒绣见这情景,心里再不难过,只偶尔偷偷瞧一眼。她好像有些明白了自个的心思,但她知道这不是她该想的,可又忍不住劝自己:远远欣赏不亵渎,不算罪过。 我们喜欢牡丹芍药,见了开得好的,不折不踩,只多看一眼,在心里赞一赞,过后回味,又不曾伤害别人,不也是大家都默许的规则吗? 我喜欢先生,欣赏他的才华,敬佩他的品行,感恩他的善意,也会祈祝他能幸福。这样……有错吗? 下了学,豁然开朗的莒绣干干脆脆离开学堂,回屋放下书袋,高高兴兴吃了饭,主动邀了美绣陪着。 “我和meimei说会话,你们也歇歇。” 有这话,冬儿不好随便跟着进来。莒绣摸出针线,大大方方开始绣那八副画。 她手里的好料子,只有二奶奶给的那几尺,因心存芥蒂,便弃之不用,用它从美绣那换来了牙色软缎。 此刻的她,神清气爽,突发奇想抛弃鸡犬的本色,另换了对比鲜明的颜色。 杨柳用的葱青,野狗用的杏黄,公鸡用的酡红。 就像戏台子上的人物一样,用色更重,更分明。 他画得好,我也要绣得好! 美绣在耳边说说说,她一边听着,一边专心飞针过线。 因裁的绣幅只比巴掌大些,她绣工又扎实,如此忙过几日,就将这八幅全完了工。 美绣羡慕地道:“jiejie真是好手艺,我这沓帕子才包完边呢。” 每日能见见他,说上一两句话,很快又能送份回礼聊表心意。满心期待的莒绣整日里都是个笑模样,莞尔道:“我这是替人做活,不快怎么行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