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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替身回来了 第101节

    郗子兰瞥了眼冷耀祖,见他脸色有些苍白,心头闪过一丝困惑,但事情紧急不容多想,她冲着冷耀祖点点头:“我准备好了。”

    冷耀祖道:“冒犯师尊。”

    话音甫落,郗子兰便觉心口传来剧痛,几乎疼晕过去。

    冷耀祖拔出匕首,用灵力催动匕首直刺自己脖间,离喉管只差纤毫,然后他捏诀传音到掌门院——他是不能直接传音给夏侯俨的,只有由他亲传弟子转达,这样反而不易露出破绽。

    对方很快回应:“冷师弟何事?”

    冷耀祖抽着冷气道:“告诉掌门,玄委宫元君寝殿……有刺客……”

    ……

    夏侯俨得到消息时,还在招摇宫排查那箱别具一格的“贺礼”是怎么送进来的,听说玄委宫出事,立即和谢爻一起赶了过去。

    还未走到殿中,他们已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借着廊下摇曳的琉璃莲花灯,他们看见台阶上两个青衣仙侍倒在血泊中。

    他们三步并作两步冲进殿中一看,殿中的情形更为骇人,只见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十来具仙侍的尸身。

    绕过屏风,他们终于看见了许青文,德高望重的长老躺在地上,圆睁着双眼,微张着嘴,半边衣襟被染得殷红。

    郗子兰倒在她身边不省人事,一柄短匕插在她心口。

    还有个着天青色绣银道袍的弟子靠墙坐着,喉间的伤口汩汩地留着血。

    犹如噩梦重临,谢爻一时几乎分不清幻觉与现实,只觉脑海中一片空白,他木然跨过几具尸身走到郗子兰面前,轻轻将手搭在她纤细的手腕上。

    那一瞬间,他的心脏仿佛停止了跳动,冻成了冰,直到一缕微弱的脉息传到他指尖。

    冰消雪融,血液又开始奔流。

    他小心翼翼地拔出她心口的短匕,同时左手作诀,轻按她伤口,一股强大的灵力从伤口源源不断地涌入她心脉中,血很快便止住了。

    郗子兰的眉头轻轻一动:“好痛……”

    谢爻小心翼翼地将她搂在怀里,仿佛她是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

    他抚着她瘦弱的肩头,极尽温柔:“没事了,嫣儿,没事了,师父在这里。”

    第92章

    郗子兰蓦地一僵。

    那一声“嫣儿”, 在场诸人一定都听见了,郗子兰气苦憋闷自不必说,颜面更是无光,她只能佯装刚刚醒转过来, 轻轻唤了一声“阿爻哥哥”。

    这一声唤回了谢爻的神智, 他松开手臂, 蹙了蹙眉:“出什么事了?”

    郗子兰气若游丝道:“许姨送我回来, 我们说了会儿话,然后突然有个黑衣人凭空出现在房里, 许姨……”

    她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坐起身,痛嘶了一声,捂着心口道:“许姨,许姨怎么样了?”

    章明远走过来, 沉痛地摇摇头,哽咽道:“青文她已经……”

    郗子兰挣扎着要爬起来,被谢爻按住:“你有伤,不可乱动。”

    郗子兰的泪珠一串串滚落, 伤口剧痛, 她不需要伪装,眼泪应有尽有, 看在诸人眼里, 便是如假包换的伤心。

    “许姨是为了救我才……”郗子兰捂着脸恸哭, “都怪我太没用,连累了许姨……”

    章明远眼中泪光闪烁, 但还是安慰她:“谁也料不到会出这种事。”

    他一边说一边取出魂瓶开始捏诀聚魂, 然而半晌也聚不起一丝魂魄。

    诸人见他反复捏诀, 脸色越来越难看,便知凶多吉少。

    郗子兰惶然道:“章师叔,许姨的魂魄……”

    章明远摇了摇头,谢爻亲自试了试,仍旧一无所获。

    郗子兰泪如雨下,痛哭了一场,方才道:“还有阿筠……阿筠怎么样了?”

    夏侯俨道:“你放心,性命无虞,我已替他度了灵气止了血。”

    谢爻小心翼翼地将郗子兰抱起,走到偏殿中,将她放在床榻上,温声道:“你在此处歇息,我去看看许长老。”

    郗子兰的呼吸陡然一紧,忐忑地看着谢爻的背影渐远。

    这时她才有暇思索整件事的经过。

    许青文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她身世有问题的?她手中又掌握了什么线索?

    郗子兰思索一番,忽然想起那日许青文莫名跑来索要妘素心的书信,似乎就是从那时起,她的态度便有些怪怪的……

    莫非是在那些书信里发现了什么端倪?

    她越想越怕,一时担心他们发现许青文是她所杀,一时又担心他们勘破她身世有蹊跷,简直如坐针毡,煎熬了约莫半个时辰,谢爻、夏侯俨和章明远来到偏殿,问了她几句话,她只按照和冷耀祖对好的口供回答,旁的一个字也不多说,见三人神色并无异样,这才略微松了一口气。

    郗子兰正踌躇着怎么不着痕迹地将许青文那里的书信拿回来,章明远从乾坤袋中取出一个箧笥:“这是方才在青文乾坤袋里找到的,我看了看,是妘师妹写给你的书信。”

    听到妘素心,谢爻看向章明远手中的东西。

    郗子兰生怕他起疑,忙道:“是许姨前日从我这里借去的,她带在身上,大约本来是想还给我。”

    章明远看了看那朽坏的箧笥,里面被虫啃过的书信,皱了皱眉,但终究没说什么,只是叮嘱道:“你收好。”说罢放在她榻边。

    夏侯俨对谢爻道:“那刺客神出鬼没,如今子兰一人住在玄委宫不安全,不如让她去清涵崖暂住几日。”

    若是换了从前,郗子兰定然求之不得,但今时不同往日,去了清涵崖一举一动都在谢爻眼皮底下,她要和冷耀祖通个气都不方便。

    于是她垂下眼帘,一脸黯然:“阿爻哥哥要清修,我还是留在这里养伤吧。”

    她顿了顿:“而且我总觉得许姨还在这里……我想陪陪她……”

    谢爻的目光柔和下来。

    郗子兰又道:“你们不用管我,当务之急是早些找到那刺客,替许姨报仇。”

    说到最后,她红肿的眼睛里射出仇恨的光,几乎是咬牙切齿。

    章明远道:“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将凶手千刀万剐,你仔细别牵动伤口。”

    郗子兰目光微动:“生辰宴上送那箱子的人,和刺客会是一伙人么?”

    夏侯俨道:“有这可能,或许他们一开始的目标就是玄委宫,那口箱子是声东击西。”

    郗子兰见他们往这方向猜测,心中不由大定:“会是偃师宗的人么?”

    三人想起棘蛇和血菩提,脸色都是一沉。

    郗子兰对血菩提之事一无所知,他们却都明白,暗中之人偏偏在郗子兰生辰时送来血菩提,一定不是无的放矢。

    夏侯俨沉吟道:“很难说,你安心养伤,这些事不必cao心,我们自会查明。”

    几人又叮嘱了几句,谢爻又在她所住的偏殿四周布了九重赤明退幽护阵,这才离开了玄委宫。

    他们一走,郗子兰立刻屏退了侍女,挣扎着坐起身,打开箧笥,将书信取出来一封封检阅。

    说来好笑,当初她对自己身世毫不怀疑时,这些信她一目十行,甚至没耐心看完,可如今发现妘素心也许是别人的阿娘,她却仔仔细细、一字不漏地将那么多信从头看到尾。

    字里行间的殷殷舐犊之情,犹如一根根芒刺扎进她的心里。

    看到关于取名那封信,她不由手脚冰凉,许青文大约就是从“妘兰”的名字里发现了蛛丝马迹。

    她捏了个真火诀,片刻之间,一个母亲在生命将尽时留给女儿的爱意便在青蓝色的火焰中化作了灰烬。

    她绷紧的心弦一松,心底涌出快意——本来她只要毁去可疑的那一封,但她必须将这些书信全部烧毁才能略微疏解心头之恨。

    ……

    若木的一口箱子将好好的生辰宴搅成了一锅粥。

    冷嫣安安静静坐在席间,看着夏侯俨等人忙里忙外地排查。

    无论他们怎么查,也查不到真正的始作俑者,他们永远都解不开这桩悬案。

    就在这时,夏侯俨接了个弟子的传音,神色忽然一变,把姬少殷叫去吩咐了几句,便即与谢爻、章明远匆匆离开了宴厅。

    冷嫣修为高,将那弟子的传音听得一清二楚,玄委宫有刺客,传音到掌门院的是冷耀祖。

    事情变得有趣起来。

    自从多了偃师宗这个仇人,重玄阖宗内外便加了重重禁制,连只外来的虫子都飞不进来,哪里来的刺客?除非世间还有第二个若木。

    那么便是有人拿刺客做幌子,用来掩盖什么真相。

    许青文在查郗子兰的身世,生辰宴上许青文神色有异,许青文送郗子兰回宫,传信说有刺客的是冷耀祖……

    零散的事实渐渐连缀成一条线。

    若真是她猜的那样,郗子兰倒是比她想的更有魄力。她大致知道这是个什么样的人,但并不以为她有那份急智,冷耀祖想来出力不少。

    没有人比她更了解冷家人,冷耀祖不比狐狸,对郗子兰怕是不会有多少忠心,鞍前马后都是为了自己飞黄腾达而已。

    他铤而走险帮郗子兰,但同时也会提防郗子兰过河拆桥杀他灭口,所以他一定给自己留了后手。

    ……

    冷耀祖被抬回自己的卧房,他的脖颈上缠了厚厚的纱布,只要轻轻一动,伤口中便会渗出血来——他对自己下了狠手,匕尖再偏些许,或者他们来晚片刻,他便会一命呜呼,正是因为这样才能取信于人。

    然而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几百年来,他等的就是这样一个机会。

    他静静地躺到中宵,待夜深人静,方才强撑着从床上坐起来,屏退了守在床边的道僮,然后布了个秘阵。

    接着他捏了个复杂的法诀,聚灵于指尖,然后将手探入自己的灵府。

    这感觉就像是有人把刀伸进他腹中搅动,他忍不住颤抖,又牵动了喉间伤口,痛得冷汗直流。

    半晌,他终于找对了地方,从自己的三魂六魄中撕扯出一缕银色丝线似的东西,装入准备好的魂瓶中。

    这过程就像是一种酷刑,每抽出一缕,他都要休息一阵,用了大半个时辰,他才将嵌在自己神魂里的东西分离出来,琉璃瓶中的东西如雾如烟,隐隐能看出许青文的模样。

    大功告成,他捏着魂瓶靠在床头,奄奄一息、面如金纸,闭着眼睛喘着粗气,但嘴角却微微勾起。有了手里这东西,郗子兰从今以后便是供他驱使的傀儡。

    就在这时,耳边忽然传来一个声音:“你的想法不错,可惜对魂术一知半解。”

    冷耀祖猛地睁开眼,只见一个玄衣女子站在他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里有一抹淡淡的讥诮。

    他的目光落在她眼角的胭脂痣上,心脏几乎停止跳动。虽然他从未见过此人,但已从衣着相貌猜到了她的身份。

    “你是……”他竭力镇定,但还是止不住颤抖。

    女子莞尔一笑:“你们栽赃嫁祸的时候就没想过正主会找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