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羚文学 - 修真小说 - 御红尘(修真)在线阅读 - 分卷(79)

分卷(79)

    两人在此站了大半夜,到了后半夜,此地无风起了一阵大雾,朦朦胧胧间,只听桃林深处传来一道清越凤鸣之声。谢留尘悚然一惊,忙拉扯商离行的衣袖:商师兄。

    商离行也听到那道凤鸣之声,压低声音道:别担心,我们今天便是为此而来。

    谢留尘也回之以小小声音:什么意思?

    商离行道:神兽凤凰、天衍宗宗主赋神通、与此处紫渊境主,这三人为旧相识,修为通天,皆身怀窥探天机之能。那块玉石雕刻雏凤清姿,可见是什么信物。你那个师姐继承了紫渊秘境的传承,留给你这个东西,必有深意。我想,这或许这能帮我们解答一部分疑虑。

    说话间,那道凤鸣之声渐渐低了下去,自桃林深处缓缓走来一名苍颜白发的老者,浑身散发柔和白光。

    商离行不卑不亢行了一礼:见过前辈。谢留尘也忙拱手。

    那老者明明近在身前数尺处,声音却似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吾名昆山老奴,吾家主人便为这紫渊境主,你们深夜来此,有何用意?

    商离行递上那块玉石:晚辈心存一疑虑,久寝不寐,故来深夜叨扰,烦请前辈为晚辈指点迷津。

    昆山老奴径不理会,看了那玉石一眼,自顾自道:你们既能得到这块凤麟玉,那便是有缘人了。你们想得到什么,凡老奴能办到的,定倾尽所能,助尔等达成心愿。

    谢留尘嘟囔道:好大的口气,你能为我们做什么?

    昆山老奴道:长生?抑或修为?吾主尚有一处传承,另在他处,你们想要,我自去中洲为你们取来。

    商离行摇了摇头:晚辈不求长生,也不想要传承。

    那昆山老奴淡淡道:那你们想要什么?

    商离行拱手道:晚辈只想求一个答案,这场延续三百年的动荡,一切究竟从何而起。又拉了拉谢留尘的衣袍:谢师弟,你呢?

    谢留尘忙回道:我也一样。

    昆山老奴道:你们确定了?机会只有一次?

    商离行道:确定。

    昆山老奴微微瞥了二人一眼,面无表情道:也罢,你们随我来吧。复又转身走进桃林之中,顷刻间便不见踪迹。

    商师兄,我们真的要跟他去?谢留尘疑惑望着商离行,他万一是个坏人怎么办?

    商离行牵着他往前走去,道:那能窥探天机的三人早已羽化登仙而去,这人是紫渊境主之仆,料也传承了几分本事。别担心,他不会对我们怎么样的。

    二人一路跟着昆山老奴走进桃花林中,夜色深邃,映着魆魆桃林,分外凄迷。路上商离行问那老者:前辈方才问长生问修为,是否晚辈想求长生,前辈也会如愿奉上?

    那老者道:自然。吾主是个真性情之人,一贯看不得众生为生老病死所恼。老奴承他意志,凡有所求,皆予应答。

    商离行微微颔首:原来如此。

    昆山老奴见他神色淡淡,即反口讥道:怎么?看不起那些只为自己着想的人?

    商离行微微一凛,道:晚辈未曾有此等想法,不管是求一己之长生,还是求众生之安乐,都是个人意愿。人各有志,向来强求不得。

    昆山老奴本是板着无悲无喜的一张脸,闻言也不禁动容:你这名后生倒是有意思。

    第八十九章

    再走数十步,他将二人领至一片苍茫茫的白雾中,道:你们想看到什么,便能看到什么,至于看到了多少,便是尔等的造化了。

    商离行拉着谢留尘行了个礼:多谢前辈。那昆山老奴摆了摆手,衣带飘飘,也不知去往何方了。

    二人站立一处,谢留尘紧紧握住他的手,顿然跌入一片混沌之中。商离行五感顿失,暗自调运真气,将要恢复之际,只听一道极为恚怒的声音在耳边炸起:无念,你太自私了!

    商离行一惊,眼前迷雾如潮般忽地退去,环顾四周,却发现谢留尘竟然不在他身边,手上空荡荡的,也不知是何时脱离了自己的手。

    他心中一慌,走过几步,眼前再一花,出现在他身前的,竟是一处山脚,眼前一景一物都极为熟悉,原来是在秋水门后山。

    他不由自主地望着眼前山景,他身边的这棵树,在真实世界中早已成为一颗苍天巨树,但是在这里,它还只是一株小小的幼苗。商离行顿时明白了:他见到的是三百年前的一幕。

    身处幻境之中,只能做一名旁观者。他再往前望去,见自己身处无念所住那间茅屋附近,屋内隐约可闻两道激动难抑的喘息,此外还有一道极为微弱的气息声,似乎是无念与另一人正在吵架,还有第三者在场。

    他再往外一望,正见一道身影缓缓向后山茅屋走来。

    商离行定睛细看,那道身影,正是三百年前的自己。

    那时的自己,比现在的他年轻许多,眉宇间也多了几分风发的意气。

    他见到那个年轻的自己一路行至后山茅屋屋前,刚要敲门,屋内又响起了无念一贯沙哑低沉的声音:南星,我们几十年的情意连你也这么说我?

    那个年轻的商离行陡闻屋内无念的声音,不由手下一滞,紧接着屋内又传来南星那清亮的嗓音:不是吗?你们人族个顶个的自私!个顶个的无赖!当年对我族见死不救也就罢了,现在人族自己都要灭亡了,还要顾念什么天不天机!

    无念道:你懂什么!此等天机一旦泄露,势必朝着不受控制的方向偏离!我也是为了天下苍生着想。

    屋内,南星闻言先是静了一下,紧接着,他发出簌簌几下笑声,笑声之后,是一阵更为激烈的针锋对话:狗屁的为了天下苍生,我也是苍生之一,怎么不见你来可怜我!这五十年来,我西涯山回不去,带着这个孩子在凡间寻医问药,四处奔波,食不安饱,夜不敢宿,就怕被魔族发现我们的存在,对这个孩子下手当年,当年是你说的会爱护我一生一世,可当我最无助、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无念深深吸了口气,缓缓道:我知道你这五十年来在外面受了很多苦,可是如今大战方启,局势紧张,秋水门刚刚建立不久,脚跟还没站稳,我实在脱身不得。

    南星冷冷笑了一声:秋水门,秋水门哐当一声,似乎是什么东西被打落,重重压过了二人的喘息声,他再开口,声音更是凄然中带着苦涩,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在你心目中的地位,远远比不上你那几位结拜兄弟

    无念长长叹了口气,道:你非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南星声音颤动道:事实摆在眼前,不容得我多想!

    随即房中传来衣袖擦动声,是无念俯身将地上那东西拾起,他吹了吹上面的灰尘,淡淡道:星盘是我的命,你拿我出气可以,别摔坏它。

    南星大声道:我就是要摔坏它!就算测算到三百年后的劫难又有什么用?它救得了谁?他深深喘息几声,又道,他的主人,根本就是一个只整天躲在房中苟且偷生的缩头乌龟!

    无念将手中星盘重新放回桌上,静默不语。

    房中有片刻的沉默,门外的商离行垂眸敛眉,无言嘘唏,刚想转身离去,这时,房中又响起南星激动的声音:无念,你到底是救,还是不救?

    无念漠然道:我说了不能救,就是不能救。

    南星深吸口气,道:我们少年相识、相知,在天地见证下结下道侣契约,而直至如今,我才真正看透你的真面目!既然我们相处得如此不愉快,那也没必要再在一起了!十年、二十年,还是五十年?这几十年的情分不要也罢!是我南星看错了人,以后我们恩断情绝!

    这段话哐然落下,房中又是死一般的寂静,良久,无念才哑声道了句:随你。

    南星陡然发出怪异的一阵笑声:好,那我现在就走!三百年,三百年,我等不及了!不管是为妖族,还是为了救这个孩子,我都绝不会让这场劫难降临!

    无念听他语气不善,心生疑惑,随口问了句:你要去哪?

    南星又冷冷道:与你无关!

    你

    商离行在门外听得二人吵架之声,一时不知该退该进,迟疑间,不防南星突然冲了出来,他轻咳几声道:南星,许久未见了。

    南星夺门而出,正是气头之上,怔了一下,才恭敬道:见过商门主。

    商离行随意应了一句:嗯嗯,你与无念这是他点点头,不经意迎头一望,顿时被南星怀中一团毛绒绒的东西吸引了全部心神。在南星手里的,是一件白色棉衣,棉衣里裹着一个小小的婴儿,那婴童双目紧闭,雪白可爱,气息声却十分薄弱。他顿起怜意:啊好可爱的小婴儿,他是?

    南星却慌张地将婴儿挪至自己身后,抿了抿嘴,道:商门主,你知道怎么去中洲吗?

    商离行颇觉惋惜,恋恋不舍地看了那婴孩好几眼,才回过头来,点点头道:我知道,可你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没什么,南星神色黯淡,缓缓摇头道:听说那里有根维天之柱,是真的吧?

    商离行道:是的,维天之柱维持苍元世界的秩序,登上维天之柱可任意穿梭无限时空,不过自古以来都没人能轻易踏上去。

    南星凝神听着,点点头:我知道了,谢谢商门主。

    商离行又引颈望向他怀中婴儿,好心提议道:这个孩子貌似神魂有损,气息不顺,让白萱帮他看一下吧。

    南星垂眸看了那男婴一眼,道:不必了,他生来命苦,受不得此等大恩惠,我自己会想办法救他。

    商离行跟他不熟,想了想,也不知该如何劝说于他,只给他一句可有可无的话:也罢,只要你愿意回来,秋水门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多谢商门主,我先走了,后会有期。说完这话,南星又做了一礼,抱着那个沉睡中的婴儿,慌慌张张地走了。

    商离行一直目送南星离去的身影,等他走后,才终于敲响了门:无念,你还好吧?

    良久,屋内方传来无念黯然的声音:没什么,大哥。

    他暗叹一声,一个两个都说没什么,可是明眼人都看的出来,他们两人可是一个比一个伤心。

    商离行静静旁观着这一场恍若旧梦的混乱,似有阵阵沉重的钟声敲打在心头。他突然觉得有些疲惫、有些迷茫,半年来第一次真正地意识到一个问题:他的这番痴恋与坚持,最后是终得圆满,还是如无念二人一般不欢而散、无疾而终?如果最终也是落得如无念一般的结局,那还值得执着下去吗?

    他一声苦笑:无念啊无念,你在天有灵,能不能告诉大哥,为什么明明知道有你这样的前车之鉴,我却还是甘愿沉沦其中?

    谢留尘这边看到的,却又是不同的记忆了。

    他见到一段藏于记忆深处的童年记忆,熟悉的乡间茅屋里,床沿坐着一人,低头垂泪。屋内堆满柴垛,角落里还煎着药,时隔多年,谢留尘似乎还能闻到那股熟悉的药味。

    紧接着,他见到那个小小的自己迈着小步跑来,满脸疑惑:南星师父,你又在哭了。

    南星忙擦了擦泪,道:阿尘,你看错了,我没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