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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头,星罗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横躺在瓦砾上,手撑着太阳xue,望着裴漠略显仓促的背影,缓缓露出一个诡谲的笑来。 “去罢去罢,若是及时,正好可以赶上一场好戏呢。” 乌云散开,朗月清辉,偌大的长安城耸立在夜色中,成为一幢幢静谧的剪影。 李心玉出了太史局的大门,刚巧看到白灵取了披帛过来,便道:“本宫的侍卫来了,贺大人留步罢。” 贺知秋提了灯盏躬身,声音与他的眼睛一眼清冷,道:“好。臣恭送殿下,愿殿下年年岁岁,皆有今朝。” “谢了。”李心玉接过披帛裹住,身子才暖和了些许。 走过了太史局,仍不见裴漠身影,李心玉四下观望一番,疑惑道:“白灵,裴漠呢?” 白灵讶然道:“他没有和殿下在一起么?” “刚才还在,下楼时便不见了,也不知去了哪儿。” “殿下莫急,兴许是有些私事,离开一会儿……” 话未说完,白灵的目光瞬间变了。她挺身挡在李心玉面前,锐利的目光紧紧盯着黑皴皴的前方,拔剑低喝:“谁在那儿!” 一阵窸窣细碎的脚步声后,宫墙拐角的花丛后,转出一位红衣美人。 当她走到光线稍稍明亮之处时,李心玉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愕然道:“柳拂烟?!” “公主认得我?”柳拂烟孤身一人,一步一步走出阴影,艳丽精致的面容在将尽未尽的灯火下显得格外动人。 她站在七步开外的地方,朝李心玉盈盈一福,红唇勾起一个艳丽的弧度,柔声道,“不知罪妇可否有幸,请公主移步一叙。” 说罢,她侧身朝着一旁花苑中的凉亭,做了个请的手势。 “公主莫要轻信。”白灵警觉道,“此人来路不明,小心有诈。” 李心玉伸出一只手,示意白灵噤声。她笼着袖子,微笑着打量柳拂烟。 近距离一看,柳拂烟确实生的很美,高鼻深目,肌肤是不同于中原人的雪白。她虽不如李心玉年轻精致,但美得浓艳而张扬,举手投足如同成熟盛开的牡丹,风情万种。 “自从欲界仙都被一把火烧掉之后,本宫便一直想找个机会同柳姑娘聊聊……”说到一半,李心玉又轻轻掩唇,伶俐道,“不,现在或许应该改口,叫您一声裴三娘子了。” “罪妇斗胆,有些话无论如何都要与公主说说。只是,这外头更深露重,还是请公主移步亭中一叙。”见白灵戒备,柳拂烟又低声一笑,撩开袖子,露出一截皓如霜雪的手臂,平静道,“当年裴家灭族之时,兵部尚书忌惮罪妇将门之女的身份,已命人挑断了罪妇的手筋,如今,我已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人,不会威胁到公主的安危。” 她的手腕上有两条细长的伤痕,虽然疤痕颜色淡去,但在雪白的肌肤上仍显得触目惊心……也难怪裴三娘子会如此痛恨李氏皇族,多半是被下头的人动了私刑,迁怒于李家。 李心玉沉吟了一会儿,伸手按在白灵的剑柄上,将她拔出一寸的剑刃推回鞘中,低声道:“在七步开外守着,本宫去会会她。若一盏茶后我还未动身,你便见机行事。” 白灵收剑退后一步,点头道:“是。” 李心玉跟着柳拂烟进了花苑的凉亭。 夜晚的石桌石凳有些沁骨的凉意,李心玉坐下,手拢在宽大的礼衣袖中,问道:“裴三娘子为何会出现在深宫之中?而且,看你的样子,似乎可以来去自如。” 柳拂烟嘴角含笑,没有一丝破绽,淡然道:“托令兄的福。” “皇兄?” “自从欲界仙都被烧毁,太子殿下出宫寻过我一次。他见罪妇无家可归,甚为怜悯,便将我带入宫中,充为掖庭宫的奴婢。” “欲界仙都的官奴,和掖庭宫的奴婢,虽然同样为奴,可意义大不一样。” 官伎无法赎身,须终身在欢乐场中为权贵卖笑;而掖庭宫的奴婢若是得了主子的恩宠,便可恢复自由身…… 想到此,李心玉感慨道:“看来,皇兄真的在你身上花了不少心思,以他的性子,能想出如此迂回的法子将你接进宫中,已是十分难得。皇兄向来是个冷情之人,只有面对自己在意之人,才会费尽周折的讨她欢心。” 前世的李瑨在二十岁那年娶了太傅家的孙女,是个中规中矩的温婉女子,婚后两人说不上多么恩爱,但好歹育了一儿一女。后来城破,妻儿离散,也不知后续如何。 李心玉万万没想到,重活一世,轨道大不相同,太子哥哥竟然一头栽进了裴三娘子的怀中。 欲界仙都,高楼抛绢,一见误终生。 李心玉一时思绪纷杂,拿不准哥哥与柳拂烟是良缘还是孽果…… 正陷入沉思,对面的柳拂烟却悠悠开口,轻声道:“太子殿下的这份情义,罪妇自然铭记于心。但,公主可曾知道,罪妇也曾有过青梅竹马的心仪之人?” 李心玉怔然。 “他是挽金弓、跨白马的羽林郎,与裴家两代世交,若没有当年皇后遇刺的飞来横祸,他与我本该是儿女成双的寻常夫妻了……可惜,裴家覆灭之后,他亦受此株连锒铛入狱,最后竟活活饿死狱中,不曾见我最后一面。” 夜色静谧,一滴泪划过柳拂烟微翘的嘴角,又飞快被她用手抹去。她说,“我无法拒绝太子殿下的殷勤。可试问公主,若你处于罪妇这般的境地,该如何自处?是感恩戴德,还是……恨之入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