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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了顿,裴漠抬起下颌,“她杀我,是因为我先逼死了她。” “你说什么?”裴嫣瞪大眼,随即微微蹙眉,“你什么意思?” “您只需要知道,李心玉欠我的,早就已经还清了。” 用她的命。 裴嫣仍是无法理解他这番话的意思,只道:“如果我一定要杀了他们呢?” “我希望您莫要这么做。”裴漠冷静道,“但如果您坚持,我会阻止。” 裴嫣扭头望着窗外,良久无言。 不知为何,她眼前又浮现出李瑨那傻子的身影。 “初见钟情,是因为你冰肌玉骨艳冠长安;再见倾心,是因为你身世浮沉令人怜悯;三见定终身,是因为你孤标傲世深得我心……嫣儿,我想娶你。” 裴嫣闭上眼,李瑨的声音仍如梦魇回荡在耳畔。 “你这执拗的性子,真是与大哥一脉相承。”半晌,裴嫣揉了揉眉心,盖住眼底的泪意,神色复杂道,“罢了,我是来同你告别的。” 裴漠怔了怔,问道:“你要去哪?” 裴嫣侧首望着窗外,说:“海阔天空,总有我的容身之处。这座长安城,太令我伤神了。” 裴漠问:“是因为李瑨吗?” 听到李瑨的名字,裴嫣有一瞬的失神。可这短暂的怔愣很快被酸楚和恨意取代,她咬着唇,深吸一口气道,“李瑨对我殷勤之时,我的确想过曲意逢迎,让他一步步沉沦,堕入万劫不复之地。可如今转念一想,着实没必要,他那么骄躁愚蠢,即便没有我从中作梗,也迟早要灭亡。” 她说着刻薄的话语,可眼中却无一丝快意,只疲倦道:“我累了,裴漠。” “换个环境也好。”见她心意已决,裴漠也不再强留,顺口问道,“您想在哪儿定居?我命人给你安顿宅邸。” “不必,我当云游四海,归隐山林。” 裴嫣决然起身,拿起纱笠戴在头上,遮住艳丽的容颜,视线追随着门外掠过的飞鸟,轻声说:“不要来寻我,你们找不到我的。” 说罢,她转身出门,白色的纱笠随风轻舞,不曾回头。 裴漠便知道,她这一转身,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回来了。 中元节又名鬼节,传说这日鬼门打开,人们死去的阴魂会从地府归来,探望亲人。 这日祭祖,皇子皇孙们照例要叩拜先祖灵位,诵经祈福。 李心玉在点着上百盏长明灯的太庙中跪了一天,腿都麻了,一本经文抄得龙飞凤舞的。 “心儿,怎么心不在焉的样子?”皇帝这阵子精神稍济,便也强撑着驾临了祭祀,见李心玉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忍不住问道。 “没事,父皇。” 李心玉一想到裴漠还在宫外等她,恨不得通篇狂草,好不容易抄完经文,她将笔一搁,揉揉酸痛的手腕长舒一口气。 此时皇帝还在祖庙中祈福,李心玉不好先行离开,便凑过去小声道:“父皇,您累了罢?我扶您回去歇息。” 李常年看了眼外头微微黯淡的天色,摇摇头:“还早,朕再抄录几页。” 李心玉失望地‘哦’了一声,眼神一个劲地往外飘,短短一瞬间,已在蒲团上换了好几个坐姿。 李常年见她这副模样,便知她肯定藏了心事,忍笑道:“你出去玩罢,让白灵跟着,宫禁前回来。” 得到允许的李心玉瞬间解禁,快步跑出门外,还不忘回头笑道:“谢谢父皇!” 夜幕降临,李心玉提着裙子跑过长长的宫道,翠色的罗裙灯火中翻飞。 来不及等待安排辇车,她跑到宫门外,裴漠果然已经等候在此。 “裴漠!”她笑着朝他招手,笑颜在宫墙的灯火下格外明媚。 裴漠今日穿了一声鸦青色的暗纹武袍,脖子上露出两片雪白的中箱衣衣襟,正站在一匹油光水滑的黑鬃骏马边,笑得极具侵略性。 “殿下出来得这么早?”裴漠很是惊喜,下意识张开双臂搂住扑过来的李心玉。 “父皇开恩,特允许本宫出来与驸马幽会!”李心玉挑了挑眉尖,抱着裴漠的腰不撒手,“我们去哪儿玩?去放天灯么?” “好,放完天灯带你去个地方。” 裴漠双手环住李心玉的腰,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她抱上马背,随即将下巴搁在她的肩上,对她笑道:“抓紧马鞍,当心掉下去。” 李心玉攥着马鞍子,回首在裴漠脸上吧唧一口,说:“快走快走,宫禁前还得回来呢。” “殿下的侍卫还在后头看着,别乱动。”裴漠按住她不老实乱动的手,轻快一笑,“我可不想当众办了你。” 说罢,他一扬马鞭,朝热闹的街市而去。 朱雀街有一座天桥,朱红的画桥横贯大街上空,像是悬在天上似的。因是中元节,人们大多上山扫墓祭祖,要么就是去河边燃放河灯,极少有出来寻乐的,因此天桥上头空荡得很,最适合二人相处。 裴漠买了天灯,拉着李心玉的手进了琉璃阁,上了高楼,然后推门踏上天桥。 从桥上俯瞰长安,此时万家灯火齐明,汇成一片汪洋的火海,天桥静谧无人,唯有长夜浩瀚,清风徐徐,星斗如炬。 裴漠与李心玉并肩站在桥上,点燃了烛油,天灯受热臌胀,如同翩翩欲飞的蝶。 他们相视一眼,眸中有温柔的火光跳跃。两人同时松手,两盏被烛火染得橙红的天灯便晃晃悠悠地飞起,越飞越高,越飞越高,最终变成萤火般大小的红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