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页
这位僧人约莫而立之年,五官清秀,周身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贵气,正是跟随方丈下山讲论佛法的空无大师。 说来也巧,羊肠小道的山路上,迎面走来了一位牵着瘦马游历山水的女道人。 那女道一袭青衣,生得极为美丽,老方丈连忙停住了脚步,侧身给她让路。 这一侧身,他才发现空无的神色十分不对劲。 空无垂着眼,睫毛颤动,持着念珠的手抖得厉害,嘴唇哆嗦,竟是连一句经文也念不完整。 这位前太子皈依佛门已有八年,终日念佛参悟,行为规矩,这是头一次如此失态。 竟然,是为了一个女道士。 那女道牵着马走到他们面前,朝两位高僧点头致意,看到空无的时候,她忽然目光一滞,显然也是认出他来了。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空无飞快地滚动念珠,闭着眼哆哆嗦嗦地重复着这一句,仿佛在期盼得到佛祖的救赎。 女道的眼中浮现出惊愕的神色,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她张了张红唇,可终究什么也没有说,平静地与白衣僧人错身而过。 一个是身在空门,心在红尘;一个是身在红尘,却一心向道。他们之间最大的交集,也不过此时微风乍起,他的白衣僧袍与她的青衣道袍扬起交织,又刹那分离。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羊肠小道上,青衣远去,空无仍是哆哆嗦嗦地念着,满脸的泪渍。 “唉,空无。”老方丈双手合十,喟叹道,“你六根未净,便回那万丈红尘中去罢。” 说罢,老方丈摇了摇头,连道数声‘善哉’,独自继续前行。 于是,在一个月后的中灵山上新建了一座草庐,草庐的主人乃是一位一袭白袍的年轻僧人。而在草庐对面的那座山峰上,住着一位出尘飘逸的青衣女道。 女道和僧人遥遥相对,又互不打扰,唯有晨钟暮鼓,惊起两山的飞鸟。 而此时,远在长安城的李心玉正迎来了她的第十个中元节。 不知为何,中元节似乎永远是李心玉的一个坎,每年此时,她不是生病便是陷入短暂的昏睡,今年更是格外严重。 离中元节还有两天,她便发起了高热,整个人昏昏沉沉地,烧得两颊通红。 第72章 结局(下) “不知为何,每次我一听到中元节招魂的钟声,就总是心悸眩晕。” 李心玉刚退了烧,浑身汗津津的,躺在裴漠怀中神情恹恹地说,“你说,是不是有谁要将我的一缕残魂召唤回去了?” “别胡说!只是恰巧风热感冒而已,不要胡思乱想。” 裴漠搂紧了她,因数日没有好好歇息,他的眼里拉着血丝,哑声道,“我已让阿远下令,今年中元节长安城禁止鸣钟,你不会听到钟声。殿下,除了我身边,你哪里也不能去。” 李心玉笑了声,说:“阿远呢?” “刚才来看过你,见你睡着,便没多留。”裴漠将她汗湿的头发别到而后,问道,“要沐浴么?” 李心玉点点头,“好,正巧身上黏得很,不舒服。” 裴漠命人在净室浴池中准备了热汤,这才返回厢房,将李心玉抱去净室,自己也除去衣物,下池为她擦洗。 只是洗着洗着,气氛就变得旖旎起来。 “别闹,我正发着热呢,当心传染给你啦。”李心玉伸手捂在自己的嘴上,不让裴漠来亲自己。 裴漠坚持了几次,都被拒绝,只好无奈地将洗得香喷喷的李心玉抱出池子,轻轻放在岸边休息用的软榻上。他取了干爽的帕子,一边为她擦干湿发,一边欲求不满道:“这都好些日子没有碰你了,先记着,等你好起来后一定要加倍奉还。” 一想起裴漠那引以为傲的体力,李心玉不禁为‘加倍奉还’的自己担忧起来。他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咬唇笑道:“可以分几次还吗?” 裴漠眼神暗了暗,“不可以。” 好罢,撒娇失败。 此时天色渐暗,窗外隐隐有灯火闪现,李心玉裹着里衣随意问道:“裴漠,你说我们将来退隐朝堂,该去哪儿生活呢?” 裴漠想了想,说:“去金陵一带罢。” “为何?”李心玉讶异,随即笑道,“还以为你会寻个深山野林归隐,过着你耕田来我织布的恬静生活呢。” 裴漠笑着反问:“那殿下会织布么?” 李心玉顿了顿,讷讷道:“不会。” “殿下不适合荆钗布裙的清苦生活,该用金玉绫罗好好养着,金陵城就很适合你。”说罢,裴漠将她擦干的长发披在肩头,勾唇道,“殿下放心,我攒了很多银两,够你挥霍一辈子。” 李心玉噗嗤一笑,病颜也生动了不少,“哎呀,那本宫以后就要多仰仗驸马了。” 正说着,长安十余里开外忽的传来一声沉闷雄浑的钟声,在安静的中元之夜显得如此突兀。 那钟声荡破长空而来,在李心玉胸腔中激起万丈波澜。她闷哼一声,捂着心悸不已的胸口,脑袋中被震得嗡嗡作响,一片混沌。 “心玉!”裴漠忙接住她软软倒下的身子,扭头朝外吼道:“怎么回事!长安不是禁止鸣钟了吗!” 外头有凌乱的脚步声响起,接着,聂管家的声音焦急传来:“回大人,好像是城郊山上清灵寺的一口古钟年久失修,从阁楼上坠了下来了,砸进了山谷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