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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疑他故作惊人之语,为的是投上头两位先生之好; 亦有人揣摩深意,宗越可是暗中布局,他日太子亲临时,便能借机发力,为己博名? 总之,都不是什么好揣测。 只有余助奋力为他分辩:“远陌不是这等浅薄无知,邀名求幸之人。” 顾瑀在一旁附和:“就是就是。” 余助气得揎袖子:“就是什么?顾仲玉你个夯货!” 顾瑀方才恍然,忙改口:“不是,就不是……好像也不对,唉唉,你别打我啊!哎哟,敏求、子虚救我!” 仲简遥遥抬头,望着台上一袭亮闪闪白衣,目光暗沉:宗越此举,可是在回护恒娘?若照他所言,恒娘便是太戊,不是蒙顶客。 宗越似是丝毫不知众人所思所想,依旧从容进言:“再,诗有呦呦鹿鸣,以况主人待客之道。今日双方队中,皆有女宾。莫若以两位娘子为凤头凤尾,以示娇贵尊崇之意。” 这次不待胡仪询问,常友兰已然颔首:“此诚为守礼君子,至诚之言。” 他这小女儿自幼娇养于深闺,别说学人辩难,便是别人说话声音大一点,也是要害怕的。 他门下弟子听说太学推出一位女辩手,大为不屑。计较半日,特地来请小师妹出战。 倒不是这位娇娇弱弱的小娘子有什么惊人的见解,主要是想让太学这些连妇人都驯服不了的男人们看看,真正谨守闺训、柔顺知礼的闺秀该是什么模样。 说白了,就是来炫耀的:我鸣皋书院的女娘,才符合圣人所训。 既是来展示淑仪的,自然不方便学男子样,针锋相对,你来我往。 是以宗远陌的提议,简直说到常夫子心坎里去了。笑对胡仪道:“祭酒适才过谦,此子风度学识,岂止是「略有些」?此乃独得八斗之属,非为寻常士人。太学为天下学宗,仆今日尽信矣。” 胡仪满面笑容,与他客气两句,方道:“女子与男子争胜,确为不妥。如今,就依远陌所言,鸣茶为宾,发言在先。太戊忝为地主,便做收尾。 一头一尾,既可全礼,不让两位小娘子白站一趟;又可让男子专心辩难,庶几两全,甚好,甚好。” 宗越俯身一礼,随后退入队中,经过恒娘身边时,脚下微一顿,轻声快速道:“记住,你现下是太戊。最后一个发言。” 这一番此来彼往,又拽文又用典的,恒娘竖起耳朵,拼命领会。 仍有一半不明,只好连猜带蒙。 最后模糊得出个结论:好像,阿蒙交代的事,宗公子真的做到了? 直到宗越这声低语,终于确定下来,悬了半天的心慢慢落回原处。放松之后,有余暇了,一抬眼,正好落在对面蓝纱女子身上。 她周身垂下的轻纱开始颤动,两只手移到脸上,似是在拭泪。 常友兰从座位上望下去,面有慈色。软云居士——这会儿该叫鸣茶—— 身侧的男子跟她低声说了些什么,她抖了一下,迟疑着,慢慢举步上前。 高台宽阔,两队中间仍有十步左右空间。她举步上前,每一步都走得细碎,小小步子,摇摇摆摆。 风吹起她周身轻纱,纤细娇小的身子竟有随风而去的娇态。 台下众人看着,居然担起心来,深怕一阵风大,将这位娇娘子给吹跑了。 好容易等她在中央站定,众人不由得松口气。仲简一直看着恒娘,见她朝着鸣茶的方向,站得笔直,一动不动,脑袋都没晃一晃。 心念一转,微觉好笑:她大概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弱不经风的女子,开了眼界。想了想她此刻大睁双眼,惊奇意外的神情,心头浮现浅浅的愉悦。 鸣茶站好后,又静了一会儿,终于鼓足勇气开口:“这个辩题,论今世厚嫁风俗之利弊,它是错的。” 第55章 嫁妆,嫁妆 仲简所料不差。 恒娘当真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娇小身影, 情不自禁,把她见过的唯二大家小姐做了个比较:山长家的小娘子斯文娇怯,真就跟话本子里贵家小姐一模一样, 浑不似阿蒙那样, 没正经形状。 下回见阿蒙,定让她跟人家好好学学,省得嫁人后,被夫家嫌弃。 想到阿蒙定会被自己气得暴跳耍赖, 抿嘴一笑,心中其实觉得,还是没正经形状的阿蒙更可爱亲切。 倒没想到,这娇怯怯的小娘子居然一开口便是这等惊人之语。 辩题是错的。 虽然声音细弱, 却一个个字都说清楚了。 台下一片哗然。太学诸子也不禁愕然。他们设想过对方的若干策略进路,却没料到人家不走寻常路, 一上来, 直接掀桌子。 鸣茶也听到台下传来的嘘声, 哄笑声,接下来的说话, 便断断续续, 带上了哭音:“子曰: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有道君子都是讲求大义,只有无知小人才谈什么利弊。你们都是读书的君子, 为什么不学圣贤的道理, 偏要去学管商的功利之术?” 台下起哄的声音渐渐小下来:这小娇娘居然能讲大道理? 鸣茶耳边响起父亲的教诲, 回想起自己读过的女则, 女诫,女论语等书, 想起自己的遭遇,越发觉得委屈:“连我都知道,礼记有云,子妇无私货,无私畜,无私器,不敢私假,不敢私与。身为女子,本为水上浮萍,风中杨花,无可依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