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高冷女道士无情抛弃后 第3节
“摔的时候我没在,后面我跟童郎君过去找阿母的时候看见了,流了好多血,看着挺吓人的,”张承恩咽了口唾沫,“郎君,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贺兰浑放下曲谱:“你可以出去了。” 屋里安静下来,贺兰浑微闭眼睛思忖着,假如他们没有撒谎,那么看起来,童凌波失足摔死的可能性更大,假如他们撒了谎…… 推门出来时,裴谌正拿着纸笔,挨个询问在场的人,贺兰浑晃晃悠悠走过去,伸手勾住他的肩:“问了几个?” 裴谌沉肩躲过,冷着一张脸:“干你甚事?” “问得很细致嘛!”贺兰浑斜着眼看他手里记得密密麻麻的白麻纸,忽地伸手拽过,“给我瞧瞧。” “你!”裴谌连忙来夺,早被他抢在手里,随手递给小厮:“去抄一份,抄完了还给裴丞。” 裴谌一向细心,问的口供多半错不了,倒是省了他的事。 “贺兰浑,”裴谌咬牙,“那是我问的口供!” “都是为陛下办事,”贺兰浑咧嘴一笑,“分什么你我?” 丢下裴谌晃悠着走去王俭跟前,弯腰一看,王俭脑袋上一左一右缠了两个鼓包,倒像是个白头大苍蝇,不由得嗤地一笑,伸手拍拍王俭的脸:“王十二,起来啦!” 王俭没醒,贺兰浑等不及,朝他人中上用力一掐。 啊!王俭大叫一声醒过来,睁眼看见是他,一骨碌爬了起来:“贺兰浑,今天不弄死你耶耶就不姓王!” “改姓的事以后再说,”贺兰浑又拍拍他的脸,“会验尸吗?” 王俭一怔:“会,干什么?” “就你?”贺兰浑乜斜着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他,“真的会?” “耶耶会!”王俭登时炸毛,“贺兰浑,你少瞧不起人!” “我不信,”贺兰浑一指童凌波,“除非你能验出来她是怎么死的。” “童凌波?”王俭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吃了一惊,“她怎么死了?” 拔腿跑过去,边跑边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打开了是一套精致的工具,刀、剪、钳、锯样样齐全,还有几个塞着木塞的小瓶,裴谌沉着脸跟上去,叫着他的表字:“向真,贺兰浑在激你。” 王俭低头翻检着尸体,原本滑稽的模样显出几分肃穆:“要一间干净避风屋子,备热水酒醋、白布麻纸,快!” 看样子是个熟手,能验。贺兰浑晃晃悠悠走过去:“这个不急,你先验验莱娘的腿伤。” 余光却在这时,瞥见灰衣的影子一晃,纪长清走出了大门。 贺兰浑一个箭步追出去,横身挡在她面前:“道长要去哪里?” 北风卷着雪片,扑在脸上身上,凛冽潮湿的气味,但贺兰浑鼻子尖,愣是从这风雪气息里,嗅出一缕极冷极艳的香气,像牡丹。 是纪长清,这个冷冰冰的女人,偏偏香得很。贺兰浑盯着她不带一丝表情的眼睛:“道长是不记得我了,还是不想记得我?” 许是风吹的缘故,能看见纪长清漆黑的眼睫极轻地动了动,贺兰浑低低笑起来:“我可一直都记着道长呢。” 他凑近些,口中呼出的白气氤氲在她面前:“道长住哪里?改日定当登门造访,与道长叙叙旧。” 眼前人影一动,纪长清越过他,眨眼已在数丈之外,贺兰浑望着她的背影,低笑着摸了摸下巴。 她在躲他,她在心虚,她也记得那一夜,记得他们,曾经有多么亲密。 第3章 雪越下越大,二更的鼓声被风掩住了,只模糊听见一点断续的尾音,纪长清循着空气中丝丝缕缕的鬼气,向紫微城的方向行去。 皇宫大内,真龙守护,原本该是天底下最干净的地方,可此时越靠近一分,那股阴冷怨毒的鬼气就越浓一分,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阿师,”半空中撕破一个圆洞,青芙现出身形,“弟子查过一遍,凌波宅内外没发现妖物!” “有,”纪长清回想着凌波宅中的暗流涌动,“藻井处残留妖气,那个叫莱娘的女子,身上也有极淡的妖气。” 然而莱娘是人,那时她迫近了查过,三魂七魄俱在,不折不扣的人,那么淡的妖气不足以行凶,看来她一开始把发生第一桩凶案的凌波宅当做第二次循环的起点,判断是错的。 青芙在她身边落下:“阿师是说,童凌波就是第九个死者?” “不,”纪长清看向远处,“她不是。” 童凌波的死或许与妖异有关,但第九个死者,应当比她的死诡异凶险得多。 从去年五月十五开始,每月十五,洛阳城都会横死一人,女人,四柱八字全阴,死于阴气最盛的子夜,到今日之前,已经足足八个。 这是帝后二圣在诏书里的说法,但纪长清知道,诏书里必定隐瞒了一些不能公之于众的细节,否则,以这区区八条人命,还不至于让那位杀伐决断的皇后亲自下诏,请她出山。 阴人,阴命,阴时,沾上这三条,不是妖鬼,便是邪术。 死去的八个女人,方位按顺序排下来,恰以紫微城为中心,连成一个圆,今日来时她原想着周而复始,循环往复,是以去了第一桩命案所在的凌波宅,可此时看来,若真有第九个死者,更有可能落在圆心正中,帝后所居的紫微城。 “阿师可是要入宫?”青芙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远处灯火璀璨的紫微城,“那里有门神和六丁六甲守着,弟子进不去呢。” 纪长清抬手,拔下发间长簪。 如意云头的形状,通体莹润碧绿,似竹似玉,纪长清纤长手指捏住云头轻轻一扭,簪首分离,那长长的簪身,却是中空的。 青芙咯咯一笑:“原来如此!” 摇身一晃,化作一缕青烟,悠悠荡荡钻进簪中。 纪长清拧上云头,将长簪重又插回发中,耳边听见青芙带着好奇的语声:“阿师,那个贺兰浑认得你?” 眼前闪过那张低低带笑的脸,纪长清浓黑的眼睫微微一动,是媚狐珠,时隔三年再次嗅到那个男人的气息,体内的媚狐珠正在不安躁动。 簪中自有乾坤,青芙并不能看见外面的情形,也就没能发现纪长清的异样:“他问的话好生古怪,什么叫做不记得,还是不想记得?” 纪长清一言不发。既不是不记得,也不是不想记得,那夜对她来说原本就是个意外,过去了就过去了,并不需要特别留意,只是没想到时隔三年,竟会再次遇见那个男人。 看他的样子,倒像是不准备罢休。 青芙早已习惯了她十句里只答一句的冷淡,自顾说了下去:“那人看着像是个纨绔,阿师怎么会认识他?弟子从没听阿师提起过他,莫非是弟子入门之前……” 语声戛然而止,青芙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一丝儿声音,纪长清对她使了噤声咒。 不对劲,很不对劲!青芙圆溜溜的水杏眼转了转,阿师虽然总嫌她聒噪,但用咒术堵她的嘴还是头一遭,一定有问题! 风雪越来越急,紫微城的灯火笼罩在苍茫白色中,越来越黯淡,纪长清使出缩地之术,眨眼间便到了五凤楼前,早有监门卫上前盘问:“什么人?” “纪长清。” 边上的领队吃了一惊,下意识地打量着眼前人,雪肤红唇,清冷昳丽,天下第一女道士,该是如此模样吗? 迟疑着问道:“有何为凭?” 纪长清取下腰间御赐金鱼符,映着门楼上的灯光,纪长清三个大字熠熠生辉,边上一行小字,注明玄真观主。 竟然真是,那惊动帝后二圣亲自下诏恭请的,天下第一女道士。领队连忙让在边上,高声道:“开门!” 沉重的宫门缓缓打开,传讯的宦官抢先一步入内禀报,纪长清在门内略站片刻,迈步向东走去。 漫天雪花飞舞盘旋在她身边,却没有一片落在她身上,就好像有无形的屏障将她与俗世的一切隔开一般,明明近在咫尺,却又无法触及,领队怔怔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漫长宫道前方,原来天下第一女道士,竟是如此模样! 宫门一重连着一重,幽深高阔望不见尽头,纪长清抬头,看向风雪密布的天空。 在宫外清晰可见的鬼气此时变得难以寻觅,空气中隐约有一股压抑不祥的气息,阴森诡秘。 “纪观主请随我来,”先前传讯的宦官快步走来,“皇后殿下在瑶光殿召见。” 宦官转身向西,纪长清停在原处,望着东边寂静无声的宫苑:“那边是什么地方?” “东宫。”宦官道。 方才鬼气最浓处,便在那里:“带我去看看。” “这,”宦官陪着笑脸,“皇后殿下还在等着,而且宫禁之中未得传召,也不能随意走动……” 话未说完,纪长清纵身一掠,升起在半空中,宦官急急抬头,看见她灰衣的下摆微微颤抖,正向东宫御风而去,宦官目瞪口呆:“纪观主不可!” 纪长清从半明半暗的高处俯瞰东宫,上元夜千万盏花灯密密匝匝挂满内外,混沌龙气中透出灯笼的红光,宫门上新换了桃符,神荼郁垒四个大字勾画深刻,再往前看,是东夹城郁郁深深的高墙。 安静平和,如同每一个寻常的夜晚。 “纪观主快下来,”宦官气喘吁吁追过来,“这么乱走使不得!” 下一息,纪长清在他身边落下:“走。” 穿过长长的永巷,眼前是冰雪覆盖的九洲池,瑶光殿的歌舞声骤然闯入耳中,纪长清停住步子。 浓郁龙气萦绕盘旋,簇拥着九洲池正中的瑶光殿,云头簪发出低低的呜鸣声,是青芙,她感觉到了真龙之气的压迫,正在极力收敛身上妖气。 七孔石桥如同满月,连接池畔和瑶光殿所在的小岛,纪长清迈步上桥,隔着一重重飞扬的舞袖,看见殿中高坐的武皇后。 龙睛凤颈,宝相庄严,此时含笑望过来,慈悲如同佛陀。 竟然只有皇后,而皇后身上竟然不是凤气,而是龙气。云头簪的呜鸣声越来越低,青芙敛尽妖气,缩在了簪身最里面,纪长清在踏进殿门的一刻,突然顿住。 方才在东宫时,云头簪里的青芙,不曾发出过任何响动。 长眉微低,纪长清撤身回头,疾疾向东宫掠去。 “纪观主,纪观主!”宦官追出去时早已不见她的身形,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声向武皇后谢罪,“殿下恕罪,奴已再三告诫过纪观主未奉诏不得乱走,不知她为何突然离开!” “无妨,”武皇后笑容不变,“高人异士,总有几分怪癖。” 她斜倚凭几,慵懒中透出几分锐利:“你说你再三告诫过她,莫非她先前就曾乱走?” “是,”宦官不敢隐瞒,“方才来时,她曾往东宫去,被奴拦住了。” “跟上去,”武皇后吩咐道,“看看她想做什么。” 风声呼啸,纪长清手中捏诀,望住远处的东宫。青芙是妖,方才东宫上空龙气涌动,门上还挂着桃符,青芙却没有任何反应,必定有假! 东宫重重宫墙撞进眼底,纪长清未到近前便已伸手,指尖三昧真火激射而出,飞向宫门上的桃符,啪,桃符掉落在地,神荼郁垒四个字化作一缕黑烟,被狂风卷入雪中,眨眼不见,纪长清眼睫微动。 桃符是假,东宫早已失去神灵守护,妖魅横行。 向虚空中低叱一声:“星辰失!” 一把澄碧长剑破空而来,纪长清伸手握住,铮一声抖开剑鞘,向着混沌龙气正中当头劈下! 混沌破开,虚幻龙气荡然无存,寂静中似有无数鬼魅凄厉呼号,纪长清凤目微睁,看见阴郁鬼气从东侧寝殿丝丝缕缕漫出。 下一息,一声长叫划破长夜: “来人啊,良娣不好了!” 殿门轰然撞开,几个宫女尖叫着四散奔出,纪长清急急按落云头,昏黄灯火之下,一名女子横尸床上,漆黑长发如同流水,流出层层帘幕,逶迤拖在金砖地面上,再细看时,不是头发,而是无数浓黑鬼气纠缠扭结在一起,蠕动着暴涨着,迅速蔓延整个寝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