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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他们可谓是大吃一惊,反对的人虽然多,可是他们这个寡言冷漠的主子只是用那双漆黑的眼珠淡淡的抬眼一看,张秀才的心立时便凉了半截。 ——这就是怎么劝都没用了。 尽管他们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没想到谢晟居然真的全须全尾地回来了,还带回来了别的什么东西,只让季青雀见过,他们一概不得知晓,只是虽然不让见,却也没有瞒着他们的意思,因为季大小姐的忠实小丫鬟眠雨便落落大方地开口告诉他们,别瞎猜了,我们姑爷带了个女人回来。 这实让人大跌眼睛。 生的风度翩翩眉清目秀的白衣少年承影当即厉声道:“难不成是姑爷偷偷养的外室?可恶,我这就去把那个女人杀了!” 话音未落,便被张秀才一折扇重重敲在脑门上,张秀才恨铁不成钢地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叫你少看点儿乱七八糟的话本,小心被你哥听见,打断你的腿!” 一边转头问眠雨:“什么样的女人,多大年纪?” “不知道呀,三十来岁吧。没有我家大小姐好看!”眠雨强调道,一边托着腮,眼巴巴地看着门里。 她向来是舍不得离开季青雀的,走哪儿跟哪儿的小尾巴,如今自己姑爷新带回来了一个女人,自家小姐却撇下自己独自去见她,这叫眠雨多少有些郁闷。 张秀才顺着她的视线望向那扇紧闭的大门,眸光中也闪过几缕深思。 ……在他的记忆里,从盛京皇宫而来的,三十来岁的女人,似乎并不多啊。 — 室内的桌案上,放着一盏精巧的鲤鱼抱莲形状的熏香炉,淡青色的烟气从炉鼎袅袅升腾,极为清淡甘甜的香味,叫人想起雨后潮湿茂盛的春草,是叫人安神静魄的好东西,用来凝神静气再好不过。 可是卢阳王妃身置其中,却只感到越发躁动不安。 大抵是因为对着坐着的,那位季家姑娘吧。卢阳王妃想到这里,不由得深吸一口气,努力地挺直脊背。 上一次见到这位叫做季青雀说姑娘时的时候,她还不过是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生的苍白消瘦,却自有一种叫人过目不忘的脱俗之气,可是如今这个坐在桌对面的女子,却已经比那时更长了几岁,眉宇间仍然是神色淡淡,瞧不出什么悲喜。 比昔年更加美貌,也更加没有人烟气。 实在是说不出的……虚无缥缈的人。 卢阳王妃想到这里,便是一阵恍惚,这一切真像是一场梦,原本以为英明神武的丈夫是个畜生不如的人,原本锦衣玉食的王妃却要逃命一样的逃离盛京,如今更是要被这个并不太相熟的女孩子庇佑着,过完后半生。 还有,还有宫里怎么样呢,皇后娘娘情形如何? 想到这些事情,庐阳王妃便更加如坐针毡,即使明知道自己做不了什么,她仍然羞愧难当。 她就在这样的天人交战之时,却忽然听到了一道冷清的声音,那声音和她记忆里似乎有些差别,极轻极缓,慢条斯理的,有一种极为冰冷的柔和之感。 那声音轻柔地问她:“不喜欢吗?” 卢阳王妃迟疑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原来她说的是这香料的气味。 卢阳王妃连忙摆手,连声道:“这味道很不错,十分安神静气。” 那季家的姑娘便点了点头,淡淡说:“那就好,如果不喜欢我便叫人撤下。” 那口吻是掌权管家的主人的口吻。平淡,简短,没有任何的卖弄之意,好像这些价值连城的香料确实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东西,只是随手拿出来使用罢了。 卢阳王妃不是没有听过崔家的泼天豪富,可是也从没想过,竟然真的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天底下竟然真有人攒下了这样叫人瞠目结舌的家业,做了这样前无古人的生意,建了这样举世罕见的宅邸。 因此,即使不需要任何人言说,只从季青雀那平淡安静的态度,她便可以看出,她确实是这里的女主人。 她微微走神,季青雀却轻轻地开了口:“王妃殿下,从今之后,你大抵要在我这多住一段时间。你应当是明白的。” 卢阳王妃点了点头,没有热情的寒暄,没有虚情假意的哄骗,更没有收拢人心的豪言壮语,她的语气淡漠的就像只是一个远方亲戚来此投宿,这出乎卢阳王妃的预料,就像一只兔子绷紧了所有神经,等着猎人蓄满力的一箭,可是最后什么也没有发生,猎人说他吃素,不想吃rou。 这让卢阳王妃呆了呆,忽然笑了起来,她兀自笑了一会儿,才慢慢抹去眼角的泪水,微笑道:“季大小姐,如今也别再说什么王妃不王妃的了,我也不过是一个亡命之徒罢了,你便唤我阿婉吧。” 于是季青雀便点点头,淡声说:“婉夫人。” 一语落定,于是崔府里便多了一个不喜欢抛头露面的婉夫人,而卢阳王妃,则彻底从人世间消失无踪。 而不管是卢阳王妃,亦或是婉夫人,在这个秋风萧瑟的季节里,都如沧海一粟般不值一提,无论世事变迁,星移斗转,人类如何争权夺利,杀伐千里,这天地万物却依然亘古不变地前行着,草依然静静地枯黄,叶子依然静静凋零,遥遥秋风拂过江南两岸边的千家万户,吹拂出浓艳至极的江南秋色。 清扫落叶的崔府下人渐渐地懒散起来,穿着厚厚的衣服,拎着扫把,懒洋洋地盘坐在光秃秃的树下,彼此对望几眼,又百无聊赖地拢紧衣服,遥遥望着高天上自由自在的留云。 --